他從兜里掏出煙盒,頓了頓,先問一聲:“可以嗎?”
陳文港點頭。
“你要么?”
陳文港搖頭。
霍念生輕笑一下,想起來:“你這樣的好學(xué)生,當(dāng)然沒有抽煙的毛病。”
“我抽?!辈涣详愇母酃戳斯醋旖牵暗嘘囎颖粍e人逼著戒了,也不想了?!?/p>
“這么聽話啊。”霍念生低頭打火,“是誰這么有面子?”
陳文港卻又不肯回答。
他打啞謎,霍念生一時也真沒想到。
想抽煙的學(xué)生是十個教導(dǎo)主任加起來都管不住的,至于能跟他打感情牌的?
第一個浮現(xiàn)在霍念生腦海里的是鄭玉成。
但鄭玉成自己也抽煙。大家青少年時代都是這么過來的,都知道怎么回事。
霍念生甚至能想象,沒準(zhǔn)還是他教給陳文港怎么吞云吐霧的。在學(xué)校后巷,或者別墅閣樓,或者什么地方,兩個少年禁忌地偷偷分享同一點火星。
陳文港把目光往遠(yuǎn)投,天上有飛鳥掠過。
霍念生側(cè)頭看他。
他的眸子被陽光一照,如同淺色的琥珀,里面藏著屬于他自己的一個世界。
霍念生站在那個世界的邊緣,雖不得其門而入,卻也并不懊惱,亦不焦急。
漫不經(jīng)心地,霍念生緩緩?fù)鲁鲆豢跓熑?。他感覺到身旁的人軀體放松了一些。陳文港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他夾煙的手上?;裟钌此谎?,忽然笑了笑。
他把那只手湊過來,無聲地詢問。
鬼使神差地,陳文港就著他的手抽了一口。
他們的關(guān)系似還不到這份上,這么做了卻也不覺突兀。
仿佛小情侶在糖水店分享同一碗綠豆沙那樣自然而然。
霍念生收回手臂,自己又抽了一口:“這豈不是又把你帶壞了?!?/p>
陳文港輕聲慢語,有一種商量的口吻:“偶爾一次,沒關(guān)系吧?!?/p>
卻不知在和誰商量,霍念生,還是他自己。
火星往上燒了一點,霍念生熟練地?fù)哿藫蹮熁?,沒有讓它們落到昂貴的西褲面料上。
迄今為止,他們之間始終存在某種微妙的博弈關(guān)系,霍念生有時覺得陳文港像藏在車底的小動物。他將誘餌放在手心,對方便一點點試探著靠近。一邊小心翼翼,警惕萬分,一邊卻對他抱著沒有來由的信任感。這種矛盾超出常理,但感覺并不壞。
遑論他身上那似曾相識的熟悉的氣息。
霍念生暗暗笑了一聲,沒準(zhǔn)真的是前世有緣呢。
對于陳文港,霍念生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
不僅僅是調(diào)戲的那一種,是愿意做點什么讓他高興一點。
然而他又的確不是善男信女,他所謂的喜歡不過為了尋歡作樂,從不考慮什么未來。
在過去沒找上門的一個月,極其個別的時候,霍念生不是沒想過,要不然放過他吧。陳文港一看就是陷進去出不來的那個性格,太較真,這不是什么好事。俞山丁也提醒過,說他吃那個藥還是有依賴性的,情緒上有問題的人可能會很難搞,萬一再鬧得要死要活。
非要招惹這樣的對象,多少是有點缺德的。
就在今天路過的時候,霍念生臨時起意,想著算了,把東西給他,就當(dāng)買他高興了。
他人畜無害地跟陳文港見面,閑聊,逛校園,還要了那書回去當(dāng)紀(jì)念。就這樣了。
然而陳文港的眼淚在他胸口涼下來的時候,霍念生捂著他,卻不可能撒得了手了。
不如說,電話里那句“念生”一喊出來,他就想出爾反爾了。
“是不是搞藝術(shù)的人都熱衷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被裟钌f起剛剛那作品。
“嗯?”陳文港問,“搞藝術(shù)的怎么了?”
“我覺得那孩子很有意思,雕一顆頭,放血水里泡著,又是愛情又是幸福的。這是不是叫前衛(wèi)?”
“也可能是太年輕了?!标愇母壅f,“才有膽量說,人死了,愛情才能升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