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比你還大一屆呢。”霍念生逗他,“你不是一樣年輕?”
“要是能選的話,我想當先走的那個。”陳文港卻答非所問,自說自話,他甚至下意識把一只手搭在頸側(cè),似乎在衡量這顆頭顱的重量,“不然……活著的人要背負一輩子?!?/p>
他的語氣淡淡的,臉上有一些說不清的表情,絕非多愁善感或無病呻吟。
他甚至嫉妒那年輕人能隨隨便便把死亡掛在嘴上。
為什么能這么輕松說出那種話——他經(jīng)歷過嗎?
他知道活著的人要經(jīng)歷多少痛苦的歲月嗎?
他真的知道抱著愛人的頭顱是什么分量嗎?
他不知道,他才敢的。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陳文港心里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沒來由地,他的神色讓霍念生心中升起一股情緒。
霍念生突然用沒夾煙的手蓋住了他的眼。
似乎有另一個人在體內(nèi),用和他一樣的輕浮語調(diào)開口:“別多想。藝術(shù)作品是藝術(shù)作品,做著玩兒的。什么愛情都是虛的,不管誰不在了,你要自己為自己好好活著。”
霍念生不知道這話是打哪來的,他從不這么說話。
學校這展覽館果然是哪塊磁場不對。
扒下他的手,陳文港反而笑了:“你當真了?別當真。我也就隨便說說。”
霍念生站起來,四下看看,在遠處找到一個黑色垃圾箱。他把煙直接掐滅了,過去把煙蒂扔了,又好整以暇地走回來,向陳文港伸出一只手。
陳文港意會,握住他的手,順勢被從椅子上拽起來。
霍念生沒那么多空閑時間,看看表,覺得遺憾:“今天只能逛到這,我得回去了?!?/p>
他一副游戲人生的態(tài)度,其實不完全是個游閑公子。忙里抽空,今天這段行程真的屬于心血來潮,不可能一直耗在這里。陳文港能夠理解:“我陪你回停車場?!?/p>
他眼里有眷戀。
霍念生腳步頓了頓,拍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你就是把自己搞得太忙了,才思想壓力那么大。要勞逸結(jié)合?!庇蛛y得溫情地說:“等我回來再帶你出去玩。還可以約幾個朋友?!?/p>
“你要去哪?”
“彰城,那邊公司新的CEO剛上任,得回去看看?!?/p>
陳文港忽然張開雙臂摟了他一下:“一路順風?!?/p>
隔著布料,他無聲地渴望著霍念生的懷抱。
霍念生沒有把他推開。
半晌才笑道:“舍不得我?那還那么沉得住氣,一個月都不聯(lián)系我?!?/p>
陳文港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混著淡淡的煙草和香水味,心里覺得安穩(wěn)。
他們從展館背后轉(zhuǎn)到正門,沒走出兩步,意外碰到個熟面孔。
牧清在樹下和幾個同學說話,一抬頭,也看見他們兩個。
再裝視而不見也不自然,他跟同學打了個招呼,走過來,和陳文港互相點了個頭。
倒是牧清對霍念生的態(tài)度更畏忌一點,乖順地沖他叫了聲“霍哥”。
對這個跟陳文港有幾分像的熟人,霍念生談不上什么眼緣——對方那點幼稚的東施效顰的小心思在他眼里近似于欲蓋彌彰。小孩子跟大人耍心眼,大人是要發(fā)笑的。
霍念生抄著兜端量他,那點習慣性的嘲弄漫不經(jīng)心地往嘴角上爬。
牧清的眼光在他和陳文港的身上轉(zhuǎn)了個來回:“你們這是?”
那種打量黏黏糊糊的,帶著并不善意的窺探意味。
他自以為掩蓋得很好。但霍念生沒給他這個面子。
一只手突然放大,啪地一聲,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牧清猝不及防,被嚇一跳,脖子往后一縮,以至于模樣里帶出幾分滑稽。
與此同時,聽到霍念生譏誚的笑聲:“看夠了沒?用不用拍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