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們兩個大多數(shù)時候住在江潮街,偶爾回市中心公寓小住。每天上班、下班、往返學校,兩人一起做飯,做多的端去送給街坊鄰里,再捧著碗從別人家蹭一碗家常菜回來。
相對于以前的日子,霍念生的生活肉眼可見低調下來。
他像是一夜之間遠離了媒體鏡頭和大眾視野,既很少再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也不在出沒夜店酒吧,香車寶馬過市也只是偶爾,而且每次都和陳文港同進同出。
閑暇時間他們更多是出門壓馬路,陳文港喜歡在街頭巷尾穿梭,也不開車,單純走路,一走可以走一天。
霍念生發(fā)現(xiàn)他特別愛往犄角旮旯里鉆——頭頂都是電線和水喉,青磚斑駁,臺階坑洼,小路穿來穿去,地形越復雜的地方他越青睞,有一次他們不得不從一戶人家的客廳里穿過去。
那戶人家四世同堂住了一大屋子,通融了一下,居然同意了,還給了陳文港一枚果子。
陳文港跟屋里的老人小孩聊天,還給他們全家老少拍了一張照片,答應回頭寄過來。
——這是他的一個新愛好,陳文港買了臺二手的萊卡膠片機,隨身帶著,他買了很多膠卷,拍自己走過的地方,不僅僅是場景,他的照片里總是有人。
他觀察各種各樣的人,把他們收在鏡頭里。
有白發(fā)蒼蒼在街市賣魚的老嫗,有放學甩了書包在泥巴坑里追打的小孩,有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在街邊跳腳吵架,有風干橘皮的手和各種嬉笑怒罵的表情。
近期終于有霍念生露臉的一張照片,是狗仔拍到兩人在碼頭區(qū)手牽手拍拖。
老碼頭區(qū)年久破敗,到處是荒涼的廢屋,那天還落了冷雨,陳文港和霍念生在屋檐下避雨,難免頭發(fā)衣衫半濕,顯得凌亂狼狽。狗仔興致勃勃發(fā)在自己個人賬號上,也不是發(fā)什么正式的新聞,只是調侃曾經(jīng)風流倜儻的霍公子是不是快破產(chǎn)了,貧賤夫妻百事哀。
當然這狗仔是專門發(fā)洋蔥新聞的,大部分看客只是付之一笑。
實際上那次陳文港帶霍念生去找他前世租住過的地方。
找是找到了,被另一個拾荒的老人占著,陳文港在外面舉起相機,對著墻和窗拍了一張。
冬日過半,春節(jié)即將到來,保姆阿姨過來幫忙,把陳家老宅里里外外進行了大掃除。
霍念生似模似樣地在廚房處理年貨,陳文港待在書房,聽著外面院子里嘩啦的水聲。
那張碼頭區(qū)的照片洗出來以后,被他壓在書桌的玻璃板下,他重新把紙鋪開,旋開鋼筆,筆尖在紙上頓住了?;裟钌l(fā)現(xiàn)了他最近總在紙上寫寫畫畫,但陳文港從來沒給他看。
霍念生前世唯一留的只有封絕筆,陳文港不計前嫌,他打算給霍念生寫一封情書。
只是涂涂抹抹,斟酌良久,總不盡人意,他把紙團成一團,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拿出來。
霍念生在外面喊了一聲,他煮了醬牛肉,叫陳文港出去嘗味道。
陳文港應著,索性重新合上鋼筆,起身時碰掉了放在桌邊的一本書。他彎腰去撿,書脊砸到地上,兩面書頁敞開了:“我希望你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心靈深處的最后一個夢。”
陳文港含笑出去,他從后面抱住霍念生的腰:“你別動,我要跟你講一句情話?!?/p>
第120章
林伯拿了套小禮服過來,給陳文港在身上比了半天,換上了,把他帶到鄭秉義面前。
陳文港臂上還別著黑紗,鄭秉義把他叫到跟前,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林伯自己也在看,還是覺得昂貴的禮服和這服喪的身份不搭: “小孩子么,要不然,就穿學校制服可以了?!?/p>
鄭秉義摸了摸陳文港的頭: “到時候你跟在玉成后面。”
林伯又牽著陳文港出了門: “你不用緊張,見了人嘴勤一點,多喊叔叔阿姨。”這是陳文港來到鄭家三個月的時候,恰逢年中,第一次遇到家宴。當天來了很多人。
陳家人口稀疏,即便逢年過節(jié),父親帶他到大伯一家,兩家人一起吃個飯,僅此而已。
這樣賓客如云高朋滿座的場面,陳文港過去還從沒見過,鄭秉義下樓的時候把他帶在自己身后,然后才是三個子女和外甥,他的肩膀被按著,被帶到眾人的視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