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秦景妻子
婚后翌日,秦景醒來。
屋外有風(fēng),鐵馬叮當(dāng)作響,亮了一夜的華麗宮燈有微火透入屋中。
屋內(nèi)紅紗簾幔層疊,光線有些暗,床頂金紋流波,流蘇瓔珞編制的方結(jié)垂落而下……秦景有片刻茫然,這不是他熟悉的環(huán)境,他從來沒住過這么好的屋子。
然后他想起,哦,這果然不是他住得起的地方。
他成親了,這是公主的地方。
秦景以前當(dāng)然也常睡公主的房間,不過每回他天亮前都會悄然離開。在公主的**睡得這樣沉,醒來后還有些晃神,這于秦景來說,絕對是新奇的體驗。
以前他總怕自己被公主的侍女們看到,今天卻不必那樣擔(dān)心。
秦景身后拉起紗幔,想去看時辰,卻又停住,看到簾后隱約的人影。秦景頭還有些疼,啞著聲問,“公主?”
“成親后就叫我‘阿離’好了,不必喊我公主?!奔啂耐獬堕_,宜安公主的面容映入他眼中。
公主只著中衣,如綢緞般又黑又順的長發(fā)鋪至腳踝,她膚色雪白,面孔明艶,坐在剛醒來的秦侍衛(wèi)床頭,冷著一張臉。
秦景撐了一會兒頭,再看向公主時,已經(jīng)徹底清醒過來了。公主是坐著的,他卻是趴睡的姿勢,這讓秦景很不自在。從來都是他等公主,還沒有反過來的道理。
秦景想起身坐起,卻發(fā)覺自己上身什么也沒穿,僅著一條褻褲。幸好有錦被蓋著,不然秦侍衛(wèi)得尷尬死。秦景停頓下來,就依著之前的模樣,仰頭看公主。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真沒看錯,昏沉的光線中,宜安公主的臉色一點都不好。
“怎么了?”秦景問她。
“我的婚禮!”他一問,公主就想瘋了。她比秦景醒的早,一直在克制著自己的脾氣,秦景問她,公主就掩飾不了自己的郁悶,“我的婚禮!沒有拜堂、沒有合巹酒、沒有鬧洞房……什么都沒有!”
“有的?!鼻鼐暗ǖ馈?/p>
“那全是你一個人完成的!”公主氣不過,張牙舞爪撲上床去掐秦景。
她更氣的是,“連洞房花燭都沒有!”
“咳,”秦景眼神飄忽,“公主醉了?!?/p>
“明明是你的問題!”公主很悲憤,斥責(zé)秦景。不要以為她喝醉后就什么都不記得,她記得可清楚了。
就算喝醉酒的公主,對秦景也是上下其手,垂涎心不減,可她的新任駙馬特別不配合。
公主尤記得昨晚,在院子里折騰眾侍衛(wèi)的她被秦景硬是抱回了屋子,被喂著吃了點兒東西。秦景問她,“還餓么,渴么?”
公主坐在他懷里,不耐煩地一個勁搖頭,覺得這個人可真煩。她涎著口水,手伸到秦景衣襟里去**。哪里顧得上別的,滿腦子都是“睡了他”“睡了他”。
秦景在這時候的公主眼中,就是一塊上等好肉。她蹲在旁邊流了口水流了一籮筐,等得不就是現(xiàn)在?
秦景把她的手拿出來,又抱著她去凈房洗漱。一路上,公主一直努力地仰頭親他,從下巴到脖頸,再往下……
那一段大約就是錦蘭在外頭聽到的乒乒乓乓不斷的時間。
公主那時候完全被欲,火左右了腦子,她醒后對這段記得不太清楚。但她記得下一段!下一段,就是秦景幫他們兩個匆匆洗了一下后,抱著她回**。
如果你以為接下來是紅帳掀翻、鴛鴦交頸、讓人血脈賁張面紅耳赤的場景,那你就得跟公主一樣失望了。
秦景的“睡覺”,那就是單純的睡覺。
他把簾子放下,將公主摟抱到懷里,蓋上被子后,頭一挨上枕頭,自己就去睡了。
“……”懷里的公主啃他啃得不對勁,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秦景已經(jīng)閉上了眼。
她惱羞成怒,自然要把他撓醒,秦景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給她。她想自己爬起來玩,又發(fā)現(xiàn)秦景抱她抱得可真緊,無法掙脫。喝醉酒的公主腦子糊涂,都沒想起來叫人。她就綠著眼睛,在一腔悲催心緒中,看著秦景睡覺……
“你賠我的洞房花燭!”現(xiàn)在公主想起來,就是一陣氣。
有誰的婚禮像她這么獨特嗎?
新娘發(fā)酒瘋到四處丟人,新郎睡得跟死豬一樣……公主咬牙切齒地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天。
秦景濃長睫毛蓋著眼皮,“屬下太累了,抱歉?!?/p>
公主就一下子語塞,半天才道,“稱‘我’,不必說‘屬下’?!?/p>
秦景應(yīng)該累的,在昨晚沾枕之前,他已經(jīng)四天沒有睡覺,鐵打的人都經(jīng)受不起。平王夫婦只考慮自己女兒的婚事,從來沒想過秦景受不受得住。秦景既得撐著自己,還得照顧好醉酒的公主。那種辛苦疲憊,在一放松后,哪里還記得什么洞房?
公主已經(jīng)在他懷里了,也不可能從他懷里逃出去繼續(xù)撒酒瘋,秦景終于可以放心地睡覺。這一放松,竟讓他睡得這么沉,連公主早起了,他都不知道。
該起床了。
公主卻按下他欲起的后背,“不用起,接著睡?!?/p>
“還沒天亮嗎?”屋中光線暗,真看不清楚具體的時辰,但是,已經(jīng)有亮光透進來了啊。秦景疑惑,“不用向王爺王妃請安嗎?”
宜安公主斜
眼看他,“你是為了告訴他們,我們昨晚什么也沒發(fā)生,所以才能起得這么早去問安?我丟不起這個人!”
“……”秦景默然,這本來就是正常流程,哪里丟人了?
宜安公主道,“我們下午再去請安?!?/p>
“……”秦景沉默看公主一眼,不知道該怎么說她。
“你這么看我干什么?”公主惱羞成怒,又伸爪子撓他的背,“我這么體貼你,讓你多睡一會兒,你不知道感激,還懷疑我用心不良?秦景,你給我認錯!”
公主本來就是用心不良--他們之間昨晚明明什么也沒做,公主非要讓人覺得他們鬧得很厲害。
公主憂傷道,“就算我不可能大戰(zhàn)三百回合什么的,也得讓他們覺得我是可以的。秦景,你別給我說漏嘴啊。來,我們串串詞……”
“……屬下累了?!鼻鼐安幌敫@種丟人的詞,當(dāng)即轉(zhuǎn)移話題。
公主看著秦景,她當(dāng)然知道秦景是不想跟她討論這個話題,不過他確實好久沒休息。在秦景睡著的時候,公主已經(jīng)將秦景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比她上次見時,瘦了些,也黑了些。
秦景皮膚白皙,他一黑,就特別明顯。
公主心疼,他一定受了不少罪。公主決定在婚禮這段時間,幫秦景補補身子。
公主溫聲,“我陪你一起睡?!闭f罷,她也脫下鞋襪,爬進床里面。
公主窩入秦景懷抱,調(diào)整好自己習(xí)慣的姿勢,抬頭,看他眸子暗沉沉地看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主這時才有了他們已經(jīng)成親的真實感--可以正大光明地抱著秦景睡,而不會被他推開。
成親真好!
公主懷抱著美夢睡去。
成親真好,可以一整天跟秦景關(guān)著門待在屋子里,不出去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成親真好,秦景別別扭扭地學(xué)著給她畫眉,幫她梳頭發(fā),他學(xué)東西很快,對她又向來耐心,公主都打算把自己的全身上下交給他打理了;
成親真好,她可以梳婦人髻,可以帶秦景去參宴,自豪地把秦景介紹給所有人,而不用像以前那樣,她在里,他在外;
成親真好……
公主疑心她以前腦子一定是壞掉了,怎么會那么害怕嫁人。
嫁人后,秦景也沒有變心,他還是很疼她的。
平王妃也很欣慰,覺得公主懂事了很多。看,公主終于不每天來煩她,反而去學(xué)著給駙馬做膳,給秦景藥補。
這中間倒是鬧了個笑話。
公主跟莊老神醫(yī)請教藥療,“我想給秦景補補身子?!?/p>
大概是對公主的沒臉沒皮太熟悉,莊老神醫(yī)神情復(fù)雜道,“公主,適可而止。你們才剛成親,日子還長著,你何必一開始就要榨干秦景?”
“……”公主待了片刻后,惱怒起身,狠狠踹老神醫(yī)一腳,“你不要這么齷齪!”
老神醫(yī)被公主罵一通,才紅著老臉反應(yīng)過來:呃,他想多了。
因為公主和秦景剛成親,秦景不可能立刻就回去軍營。再加上公主去大哥那里哭訴了一排,讓劉既明答應(yīng)給秦景半個月的假期,撫慰好公主。
“半個月?這哪里夠?!”公主驚道,一點都不滿意。
“公主,前頭軍事吃緊,大家都很忙?!眲⒓让鲊@氣,又不想跟公主說得太清楚,“最新的戰(zhàn)略計劃,和秦景關(guān)系很大,不能離了他。”
公主若有所思:是她轉(zhuǎn)交給秦景的那封陳昭的情報信,發(fā)揮作用了吧?
公主只好失落地接受這個現(xiàn)實,不去浪費時間跟他們扯皮,轉(zhuǎn)而把有限的精力全投入到陪伴秦景中。
換種說法,公主可勁兒地折騰秦景。
夏日午后,正是午睡時間,下人們都出去躲懶。四面竹簾半啟,暖風(fēng)入內(nèi),讓屋中不那么沉悶。外間熏籠中放著小塊冰塊,散發(fā)著涼氣。里間珠簾嘩啦,墨香撲鼻。
簾子縫隙中,隱約看到里面竹榻上一趴一坐的青年男女。錦蘭墊腳,看那里沒什么事需要麻煩自己,就領(lǐng)著旁的侍女們一同出去,遠遠躲開,莫掃了公主的興致。
里間,青年黑發(fā)未束,散在赤,裸健美的肩上,他伏在涼榻上,閉著眼假寐,卻一直無法忽視背上的窸窣動作,又麻又癢。他聲音沙啞,“好了沒?”
“沒呢,你別亂動啊。”公主口里咬著一桿兔毫,嘴都沒怎么張,含糊應(yīng)他。她手里還有一支更細點的毛筆,正低頭趴在青年的背上,畫著一幅畫。
公主說要給秦景背上畫一幅猛虎嘯山圖,這是夫妻情趣,只要公主不太過分,秦景都隨她。
他們已經(jīng)趴在這里半個時辰了……公主的畫還沒畫好。
公主念道,“秦景,你要相信我啊,我的畫技特別好,你讓我畫,比外頭那些畫師強多了。我要是死了,我做的畫流出去,那價格絕對翻倍漲。”
“你再提‘死’,就不要畫了?!鼻鼐白鲃菀鹕?。
“哎你別動別動!”公主慌慌張張地去抱他的腰,“我就是打個比方,你別緊張啊。”公主笑盈盈,“你還活著,我怎么舍得離你而去???”
怎么也得拉著你一起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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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兩人又膩歪了半個時辰,公主才收了筆,“好啦。”公主滿意地欣賞半天,癡癡笑起來。
“讓我看看。”秦景坐起。
他被公主按住,“畫還沒干呢,你繼續(xù)趴著,不許動。”
好吧,一個時辰都等了,不在乎再等一會兒。
秦景繼續(xù)趴著,公主俯下身,親親他額角,溫柔道,“辛苦你啦?!?/p>
“秦景,你其實不在意容貌對不對?”
“嗯。”
“變丑了也沒關(guān)系對吧?”
秦景扭頭看她,“公主又要做什么?”
公主干笑一聲,“隨便問問而已,我怎么舍得你毀容呢,我最愛你的臉啦?!?/p>
過一會兒,她又小聲跟他念,“秦景,男人都不小氣,對不對?”
“……”
“你心懷那么寬廣,我要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肯定不生氣,對不對?”
“……”
“有什么好生氣的呢,我是你妻子,你要疼我嘛,對不對?”
“你到底在我背上畫了什么?”秦景猛地坐起,伸手去拉公主的手腕。
公主嬌嬌弱弱的,秦景反手一扯,就把身后的公主拉到了懷里。公主“啊”一聲尖叫,兩手都被秦景制住。
“錦蘭,取鏡子?!?/p>
“不許??!秦景,你敢不聽我的話!”
“取鏡子!”
……在公主單方面的爭吵中,錦蘭指揮小廝把堂屋那屏新訂做的一人高的銅鏡搬了進來。她隨意一瞥,看到公主被秦侍衛(wèi)摟抱在懷里,又是踢又是咬又是威脅,秦侍衛(wèi)上身沒有穿衣服,背著他們。
點穴后人體血液流動不暢,旁人尚覺得不舒服,公主這樣虛弱的,更是難受。秦景只有到萬不得已、公主實在不聽話的時候,才會點公主的穴。每回點穴后,還會幫公主推拿活血。
這時候,公主在秦景懷里掙得那么厲害,秦景只是兩手制住她,不讓她逃掉。
錦蘭看到秦景的背部--她瞪大眼,然后直抽嘴角,飛快低下眼,掩住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看到的人,不止有錦蘭。其他幾個一等侍女隨目一掃,也都看到了,眾女嘴角都微抽著,低下頭。
等人都退下后,秦景才去看了自己的后背。
他只飛快掃了一眼,就回過了目光,與懷里的公主對視。
宜安公主盯著秦景平靜的目光,摟住他肩,“你看,其實也沒什么,對吧?我畫的挺好的呢。”
“猛虎嘯山圖?”秦景神情淡淡的。
“虎在哪里?”秦景表情沒變。
公主與他互看半天,噗嗤笑起來。
她笑如春水初生,眉眼柔軟,靠著他脖頸不停笑。哪里有剛才掙扎的樣子?分明一點都不怕他。
秦景面部柔和下來,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又問她,“哪里有虎?”
“有啊,母大蟲就是啊?!惫餍v如花。
秦景低頭親親她嘴角,離開時又被她纏住,“還要。”
秦景背上,哪有公主口威風(fēng)凜凜的猛虎嘯山圖?只有一位妙齡美人,翡翠衫,荔枝裙,坐在水邊廊下看風(fēng)景。她秀眉如墨,烏云低垂,眼似水杏,凝脂猩唇。畫中的麗人別頭直面,小風(fēng)吹拂她頰邊發(fā)絲,溫柔似水。
那畫的不是宜安公主本人,又是哪位?
公主見秦景并不生氣,就放下了心。她之前不敢告訴秦景,因為這畢竟不是什么好事。她在男人的背上畫自己,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雖然秦景現(xiàn)在對她好。但意外總是容易發(fā)生的。秦景眼里沒別的女人,可不代表那些女人就看不上秦景啊,秦景長得多好啊,又這么厲害……
公主正想著,聽秦景慢聲道,“我不會背著你找女人?!?/p>
公主搖頭,“秦景,你別多心。我沒有不信你,我連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特別相信你,真的?!?/p>
“那你為什么這樣?”
“因為世事難料啊。”
“……”秦景看她。
公主給他解釋,“比如你走在路上,被哪家姑娘看中,當(dāng)場把你上衣扒下來想上你。但一看到你背上的我,肯定就沒興趣了。”
“……”哪家姑娘豪放地在路上扒男人衣服?再說他有那么弱嗎?
好一個世事難料。
秦景不言語,將公主放下,披衣起身。
公主扯住他衣袖,“你去哪里?我也要去?!?/p>
“凈室,洗浴?!?/p>
公主眨眼,一下就猜到他要干什么了。她一點都不著急,坐在竹榻上,手托腮幫笑,“你認命吧,洗不掉的。我專門找人配了藥汁,這可不是一般的筆墨。”
“公主,必須洗掉?!鼻鼐岸自谒媲埃f服她。
公主“哼”一聲,仰著下巴不理他。
秦景道,“我不希望我在軍營里一脫衣,你被所有男人都
看到?!?/p>
“……”公主大驚失色,面色慘白,如吞蒼蠅般。
她忘了秦景在軍營……她目光與秦景對上,秦景神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