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眼碧紗窗外逐漸移動的日影,不知哪顆樹上的蟬鳴傳進來,更添幾分煩亂,有些害熱上來,左右看看,正瞧見那邊梅鶴鳴的灑金扇,氣更不大一處來,拿過來三兩下就撕了個稀爛。
吳婆子不禁愕然,想不到看上去溫順的宛娘竟是這么個燥脾氣,那個扇子可值不少銀子呢,就這么隨手撕了。
宛娘撕了梅鶴鳴的扇子,覺得心里稍稍痛快了一些,側(cè)頭見吳婆子還跪在地上,臉上表情跟見鬼一樣望著自己,知道自己嚇著她了,便道:“你起來吧!回頭我跟他說就是了,今兒卻比昨個還熱些,心里燥起來,倒有些不受用了。”
吳婆子站起來,拿了把絹扇,一邊給她打扇,一邊道:“這清河縣臨著水,平時倒還好,只這兩日,不知怎的悶熱上來,想是悶著雨呢,奶奶若是熱的狠了,老奴讓人把取冰來,亦或是讓廚下熬些酸梅湯祛暑?!?/p>
宛娘知道如今酷暑,那冰是個稀罕貴重的東西,她沒那么奢侈,酸梅湯她也不怎么喜歡,想起現(xiàn)代時,她媽總熬的綠豆湯,便問:“若有綠豆,熬些綠豆湯吧!”
吳婆子應(yīng)了,出去吩咐,外面伺候的丫頭,宛娘只記的兩個,一個叫臘梅一個叫冬雪,這大暑天的聽著倒是涼快,其他幾個均沒記住,之所以記住這兩個還是聽梅鶴鳴喚過,也是這兩個生的最出挑,便是昨兒彈琴唱曲兒的兩人,聲兒也好聽,仿佛南邊的口音,說出話來帶著些吳儂軟語的腔調(diào),極好辨別。
宛娘恍惚聽著外頭是臘梅還是冬雪的說了一句:“真真窮命小家子氣,大熱天巴巴的非吃什么綠豆湯……”接著仿似吳婆子喝了一句,才住了嘴。
宛娘不禁冷笑,這可真是恃寵而驕的典型了,虧了梅鶴鳴還跟她說與這兩個丫頭沒事兒,鬼才信他。
不一時,吳婆子親端了一盞綠豆湯來,卻偷眼細細端詳宛娘形容,臘梅冬雪原是爺房里伺候的丫頭,自然嬌慣些,宛娘不過一個鄉(xiāng)野寒門的寡婦,讓她二人伺候氣不憤也平常,爺在時還罷了,爺走了,甩幾句閑話也免不了。
吳婆子是瞧見宛娘剛才撕扇子的行為,有些拿不準宛娘的脾性,也想借此試探一下,宛娘這會兒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犯不著跟這些人生氣,也不是常在一起,彼此也無恩怨,說不準過不幾天誰也不認識誰了,吃了綠豆湯下去,覺得心里那股火氣滅了不少,便自拿了個枕頭躺在炕一頭補眠。
梅鶴鳴那男人簡直就是禽獸,足足折騰了她一宿,不知道是不是昨個那藥的緣故,今兒宛娘還覺得渾身發(fā)懶,不想動,就想睡覺,躺在炕上,沒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吳婆子見她睡了,去里屋拿了床鴛鴦夾紗被給她搭在身上,出了屋見臘梅冬雪在廊下彈琴唱曲兒的熱鬧,便道:“奶奶睡了,你們且消停的回屋歇會兒吧!”
臘梅哼了一聲,越發(fā)撥弄了幾下琴弦道:“她算哪門子奶奶,府里的蘭姨娘那樣受寵,我們在她院里彈唱幾句,她也不敢說什么的,更何況這位,不知從哪兒來的鄉(xiāng)野村婦,倒讓她占了個坑……”
吳婆子臉色一沉道:“越說你越不像話,她便是鄉(xiāng)野村婦,如今入了爺?shù)难郏狭藸數(shù)男?,置辦下這個院子,便是她的產(chǎn)業(yè),把你兩個撥過來伺候她,你不服她的管,只去爺跟前說去,你兩個有本事,也讓爺給你們置辦個產(chǎn)業(yè)做成主子,到那時,我也稱你們一聲奶奶,若沒那樣的本事,趁早本分些,不看別的,就看她如今正得爺?shù)膶櫍粼跔敹叴敌┒咃L,把你兩個賣出去,也沒人敢說二話?!?/p>
臘梅冬雪聽了,心里雖不服,也只得起身回了自己屋子,吳婆子暗道:怎的爺就把這兩個派了來,倒都不是省事的,覷眼瞧了眼那邊的窗戶根兒,一時真弄不清這宛娘是個什么路數(shù)。
宛娘是真累很了,這一覺直睡到天擦黑才醒過來,睜開眼就聽見仿似有調(diào)笑伴著曲詞絲竹的聲兒從窗外透進來,屋里沒掌燈,窗外的廊下紅燈具已點亮。
她仔細聽了會兒,仿似從院子西廂傳來的聲氣兒,大約聽見屋里響動,吳婆子進來點亮了屋角的燭火,見宛娘瞧著窗外,吳婆子小聲道:“爺今兒回來的早些,見奶奶睡的熟,便沒讓驚動,自去西廂沐浴歇息,傳了臘梅冬雪近前彈唱消遣?!?/p>
宛娘不禁撇撇嘴,惡毒的想著,他也不嫌膩,外頭嫖完了回來還不歇著,也不怕哪天死在這上頭……正想著,絲竹曲聲歇了,沒大會兒,梅鶴鳴一腳邁進來笑道:“可是醒了,我正等著你吃晚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