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娘忙謝了,終是過意不去,日后隔三差五便堆些新鮮的花來,讓老陳氏送去嚴府,才算略盡了心意。
房子尋的倒快,沒幾日便吝下了,老陳氏也怕河邊人雜,便尋了稍遠些的,守著市集邊上,有個剪子巷,巷子口有兩間臨街的房子,只價錢略貴些,一年需三兩銀子。
從刺史府里得的月例,加上這些日子賣花所得,將將夠上此數(shù),好在安氏夫人又給了些零頭紗絹,不用再去另購材料,這些便夠賣一陣了,且這些料子都是尚好的,堆出的花自然鮮亮,也能賣上價錢,故此也不用愁以后的生計,便一總拿出存項吝了房子下來,狠謝了慈恩師太,便挪了過去。
宛娘用新鮮紗絹,仔細堆了十朵花,有玫瑰,芍藥,牡丹,玉蘭,等等,都是極繁瑣的樣式,交代老陳氏,若有買的,要一錢銀子一支。
老陳氏見這花堆的比往日更精巧的不知多少,想來不愁買家,便提著盒子去兜售,宛娘在家里收拾房子。
老陳氏到了河邊,已是申時,河邊燈火未燃,卻已聚集了不少畫舫船只,老陳氏想著今兒這花式樣俏,價錢多高,尋常的粉頭哪出的起這些銀子,便瞧準一艘畫舫走了過去。
剛到近前,便被幾個守著的婆子攔住道:“你這老婦瞎闖什么?仔細沖撞了我們家姑娘?!边@艘畫舫正是揚州府有名兒青州貴香院的畫舫,里頭的是貴香院的頭牌李琴娘。
老陳氏哪里知道,忙要回轉(zhuǎn),從里頭忽走出個頭梳雙垂髻的小丫頭來,瞧見老陳氏忙道:“這個媽媽賣的花最好看,昨個我那支海棠便是她家的,姑娘見了說好呢,讓我尋她來,正巧她就來了?!闭f著招呼老陳氏上去。
老陳氏不想自己運氣這般好,忙跟著小丫頭上了船,進到舫中,只見四周粉幔低垂,艙內(nèi)布置的甚為體面精致,靠著窗斜靠著一個姑娘,翠彎新眉,粉面嬌艷,較軟軟的身子花朵一般,真真比那畫上的人兒還好看,只可惜滿臉愁容不見歡喜。
小丫頭見老陳氏盯著自家姑娘瞧,不盡噗嗤一聲笑道:“那些男人盯著我們姑娘也便罷了,怎的你一個老媽媽,也看我們姑娘看的呆傻了。”
老陳氏急忙低頭道:“老婆子還沒見過姑娘這等好看的人,故此冒犯姑娘,還請莫怪罪婆子才是?!?/p>
那姑娘卻長嘆一聲道:“便是生的再好看,只不過如河上落花一般,艷而無根,一陣風過,便不知飄向何處去了?!?/p>
旁邊的丫頭忙道:“姑娘何必自苦,陳大人剛讓人送信來說,今兒要過來呢?!蹦乔倌镆宦?,頓時掃卻愁眉,露出一絲笑意來道:“果真嗎?”那丫頭道:“果真,姑娘快挑些鮮亮的花打扮起來,陳大人見了定然喜歡。”
琴娘這才對老陳氏道:“云兒說你家的花堆的好,拿過來我瞧瞧?!崩详愂洗髿獠桓页觯Π严蛔哟蜷_呈上去。
那李琴娘探頭一瞧,不禁贊道:“確與旁家不同,捻了一支艷紅的牡丹,小丫頭幫她簪在鬢邊,舉著菱花鏡來讓她瞧。”
琴娘見這艷艷的牡丹襯得自己臉兒白如玉,眉眼含情,心下歡喜,又見匣中另幾支花也都各式各樣,沒個重樣的,便問:“這花是媽媽堆的嗎?多少銀錢一支?”
老陳氏忙道:“平日老身倒能堆幾支,只這樣精巧的卻是我那兒媳才堆的出,卻是個最費功夫兒的,只這十支足用了一夜呢,這紗絹也不是市集上賣的那些尋常之物,我那媳婦兒說只這樣輕密又薄的好紗,才堆的出這樣的花樣,平常的一扯便斷了,只可堆些簡單式樣,用的料好,便要貴些,我媳婦說要一錢銀子一支,少了不讓賣的?!?/p>
旁的丫頭道:“你這當婆婆的倒聽你媳婦兒的指派,一錢銀子一支,城里含香居的花也不過這個價錢了。”
老陳氏忙道:“我媳婦而堆的花比含香居的還是樣兒呢?!鼻倌锏溃骸按_堆的巧,這些花都留下吧!取一兩銀子來給她便了。”又對老陳氏道:“日后若堆出新鮮式樣的,不論價錢多少,送來便是。”老陳氏不想今天如此運氣,喜笑顏開的應了。
丫頭封了銀子遞給她,老陳氏謝了,轉(zhuǎn)身出了艙中,到船頭又偷塞給看船的婆子幾個錢吃酒,這才下船來,喜滋滋的往家走。
路過市集邊上趕上賣魚的收攤子,卻還剩下一條大青魚,用草繩提在手里吆喝著賤賣,老陳氏想著宛娘這幾日胃口不大好,以前在蓮福寺里忌諱葷食,如今挪了出來,不如買條魚回去給宛娘補補身子,便買在手里提著回了家。
老陳氏進門時,宛娘也拾掇的差不多了,見今兒回來的甚早,忙迎上去接了花匣子,見老陳氏手里提著好一條青魚,還活蹦亂跳的,正要問,不妨一陣魚腥味撲鼻,勾動腹中酸水翻涌起來,哪里忍的住,扶著門框便吐起來。
老陳氏唬了一跳,忙丟下魚,去屋里倒了碗清水端出來,一邊拍撫她的后背,一邊道:“莫不是病了,這些日子瞧著你的脾胃都不大好,一天下來也吃不多少東西,人都瘦了一圈,長此下去哪里得了……”忽想起一事,低聲問道:“可不是有了吧!”
老陳氏一句話,直如一個驚雷炸在宛娘頭頂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