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坑的壯漢效率很高,不到半個小時便挖出一個長方形的深坑,將厚重的刷著紅漆的棺材穩(wěn)穩(wěn)當當擺進去,四角還綽綽有余。
祝真扶著棺材跳了進去,李承卻是被半抬半扔下來的。
他摔倒在棺材里面,膝蓋磕到地板發(fā)出沉悶的一聲“咚”,這才回了神,雙手扒著棺材邊沿想要往上爬,嘴里哭嚎著:“阿爸,阿媽!”
這一瞬間,他仿佛退化成無助的孩童,絕望地哭求著生身父母伸出援手,就像小時候無數次跌倒那樣,牽著他的手把他拉起來,撣掉他身上的泥土,擦去眼角的淚。
人群里隱約傳來凄涼的哭聲,起了一小波騷動,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走過去呼喝了兩句,風波迅速平息下去。
猶如雁過無痕,水過無影,什么也沒剩下。
李承眼底的光徹底熄滅。
在喜婆婆的指示下,一對新鮮出爐的小夫妻頭朝神像所處的北方,雙腳朝南,并排躺進冰冷的棺材底。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鈍響,沉重的棺材板被緩緩闔上,將生的希望完全掐滅。
細碎的泥土沙沙落在頭頂的時候,喜婆婆又唱起那首詭異陰森的歌謠。
一鏟子一鏟子土覆在棺木上,將他們慢慢掩埋,那首歌也越來越飄渺,漸漸聽不到了。
身邊響起毫不克制的哭聲,李承邊哭邊對祝真道:“我……我算不算比我哥強?好歹留了個全尸……”
祝真努力調整著呼吸,避免因為緊張和害怕消耗掉過多氧氣,聽見李承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低喝道:“別慌,還沒到說這種喪氣話的時候。”
李承搖頭道:“不行了,我覺得我呼吸不過來了,我不想憋死,憋死太難受了……”
祝真敏銳地察覺到哪里不對,提高了音量:“李承!你要做什么?”
她在狹小的空間內努力轉動身體,往李承的方向側身,可棺材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李承?”祝真嗅到了微弱的血腥味,試探著往他的臉上摸了摸,在嘴角處摸到一道黏膩的液體。
“被選中之后,我就偷偷準備了這顆毒藥……我沒有要逃避使命的意思,只是不想……死得太痛苦……”藥效發(fā)作,李承難受地扭動著身體,像一條脫水的魚,“希望神明不要怪罪我的膽小懦弱,更不要遷怒于我的家人……”
臨死之際,他表現出刻在骨子里的敬畏與虔誠:“無上的神明啊,我愿將我的血肉和靈魂獻祭于您……求您網開一面,饒恕我的……”
話音未落,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喀喀啦啦”的聲音,痛苦地掙扎著,不一會兒便斷了氣。
祝真來不及阻止,睜大眼睛望著躺在她身邊的新鮮尸體。
這尸體幾分鐘之前還能呼吸會說話,上午還不厭其煩地跟她講述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前塵往事,昨天下午更是幫她從村長家的傻子那里脫身……
他有愚昧陳舊的一面,也有身為少年人的善良與熱血,從這一刻開始,卻不得不成為村長巨大陰謀下的又一個犧牲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和泥土、蛆蟲為伍,無聲無息地腐爛成枯骨。
不知不覺中,祝真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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