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明的話,像是小石子,咕咚一聲投進了湖里。流螢的心里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他說她自卑。
她第一次思考什么是自卑。
他眼中的自己是自卑的,這定然不是個好詞,可怎樣才不自卑,她想不明白。
“想知道?”
韓俊明摘了手套放回醫(yī)箱,再將那些虛張聲勢的工具一一收回去。
“明日喝了藥,來我屋里,我告訴你?!?
韓俊明講的很直白,流螢瞪著他不答話,韓俊明笑道,“我來你屋里也行?!?
“你這人!怎地這般無恥?”
韓俊明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喜歡你,這沒什么不光彩的?!?
喜歡?這算哪門子的喜歡!
在流螢翻臉之前,韓俊明選擇了講道理。
“首先,我是大夫,若是再出現(xiàn)昨日那種情況,我第一時間便能處理,其次,我確是喜歡你,自然想弄你,第三,你很清楚,只要我不放手,咱倆這輩子不可能兩訖,最后,你一直糾結(jié)我輕賤你,放心,我沒有那個閑心,春風一度,性事本是件快樂事,做什么這么苦大仇深?!?
韓俊明的話讓流螢又一次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當初在天臺上,他們俯瞰街巷,自己每日在宅子里忙前忙后,旁人眼里不過是一只原地轉(zhuǎn)圈的螞蟻,終日走不出那個院子,那般渺小。
渺小,這個詞跳出來的時候,流螢慢慢地領(lǐng)悟到韓俊明說的自卑。
流螢抬眼看看這屋子,越發(fā)地坐不住,她想出去,想去街上,想去看看韓正卿說的鋪面,看看別家點心鋪子都是如何經(jīng)營的,她不要圈在一個方格子里做一只螻蟻。
她的心咚咚地跳,恨不得現(xiàn)在就插上翅膀飛出去。
“我想出去?!?
流螢的聲音低低的,卻因為身子的微微顫抖顯得十分迫切。
“我要出去,三少爺,我要出去!”
韓俊明自然不清楚流螢的腦袋里想了些什么,他不解地皺起眉頭,怎地講個道理反而壞了事,可再一細想,若是自己招了她的討厭,一般來說,她只會瞪著眼睛罵著讓自己滾出去。
韓俊明放平語氣,盡可能安撫她的神經(jīng),“待下個月,身子養(yǎng)好了…”
“不要?!绷魑灱奔贝驍嗨?,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流螢的反常讓韓俊明有些擔憂,先前二姨太說她關(guān)在屋子里容易憋出毛病,韓俊明不以為然,現(xiàn)下看來當真如此。
他摟住流螢的肩膀,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按住她的頸窩,拇指抵住后腦的穴位一下一下地捋。
他極少安慰人,尤其女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了解女人,這么多年除了二姨太和迎春,他對女人知之甚少,他可以很輕松的說出女人的身體構(gòu)造,生理特征,但流螢的腦袋瓜里想著什么,韓俊明并不清楚。
“你要實在氣悶,就在院子里走走?!?
韓俊明迅速搜羅了已知的所有精神類疾病的專業(yè)術(shù)語,最后得出這么一個應(yīng)對的方案。
流螢沒應(yīng)聲,只將頭低下去由著他捏后頸。
隨即,在韓俊明盤算著如何瞞住二姨太讓流螢走出這棟房子的時候,她一句話便讓他的嘴角翹了起來。
“若是按你的法子,最快什么時候能出門去?”
*
韓宏義回家的時候,流螢正趴在床上翻著書,小腿豎在半空,光著腳丫,腳趾勾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晃悠。
“在看什么?”
流螢沉浸在書本里,頭也沒抬地嗯了一聲,繼續(xù)在紙上寫寫畫畫。
韓宏義走過去彎下腰細瞧,“理賬?”
“嗯嗯?!?
流螢握著筆,在下巴上敲了敲,“我先學(xué)著,等能出門了,就把鋪子開起來。”
韓宏義溫和一笑,大手在她臉上揉了一把,“好,不打擾你?!?
流螢才抬起頭,窗外天色尚早,她疑惑地問道,“你也告了假?回來這么早?!?
“老三回來了?”
流螢眨眨眼,才想起來韓宏義并不清楚這事。
她點了點頭,隨即將話題推出去,“你今日不忙嗎?”
若是不忙,她便想同他說說那個羞人的法子。
雖說他定然不會拒絕,可是從她嘴里說出來,主動去求他,總是令人臊得慌。
“嗯,今日收拾行裝,明日出發(fā)去落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