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老師堅持用鋼筆了。
黎容還記得,張昭和穿中山裝時,始終掛在胸口的那根鋼筆。
張昭和說話的時候,有個小動作,隔一會兒就會摸一摸那根鋼筆,似乎是為了確定鋼筆還在。
但現(xiàn)在張昭和穿著運動服,胸口必然是沒地方掛了。
黎容裝作漫不經(jīng)心,問道:“老師練過鋼筆字嗎?”
張昭和目光一垂,落在黎容擺弄的免修條上:“沒事的時候喜歡寫一寫,鋼筆字毛筆字,老年人也就這點愛好了?!?/p>
黎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挺好的,我也挺喜歡,老師用的什么鋼筆,我也去買一只?!?/p>
黎容說完,理了理免修條,抬頭看向張昭和。
“買不到啦,我用的這個,早就停產(chǎn)了?!睆堈押蛧@息一聲,說著,稍稍拉開運動服的拉鎖,一扯掛在脖記子上的繩子,從胸口拎出那只鋼筆來,“我用了好些年了,現(xiàn)在連修鋼筆的小店都少了,也不知道還能用多久?!?/p>
黎容難免吃驚。
張昭和居然真的始終將這支筆戴在身上,沒有兜就掛在脖子上。
但他沒有把吃驚的表情露出來,而是認真的端詳這支筆。
他對鋼筆沒有研究,但也知道這種款式很老,色調(diào)也很單一,筆身是暗綠色的,看起來十分不起眼。
“用壞了再換一只就可以了,還是說這支筆對老師來說很重要?”
黎容當然知道鋼筆對張昭和重要,但他想知道為什么重要。
好在張昭和也沒打算瞞他:“這筆是我的老師送給我的,的確很重要,我戴著它就仿佛我的老師一直在提醒我?!?/p>
張昭和一邊說著,一邊又不由自主的摩擦著筆身,語氣里似有沉重。
黎容雙臂疊在肋前,拇指輕輕摩擦著手肘。
張昭和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尊師重道,只不過他都這么大年紀了,他的老師,或許早就不在了。
黎容問:“你的老師是誰???”
張昭和告不告訴他都不要緊,反正肯定能查到的。
張昭和眼皮抖了一下,摩擦著鋼筆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些力道,他修剪整齊的指甲微微泛白。
“我的老師啊,是紅娑研究院的院長,朱焱?!?/p>
黎容心頭一顫。
朱焱?
張昭和的老師居然是朱焱。
朱焱今年七十多歲了,走到紅娑研究院院長的位置,自然也是桃李滿天下。
他教過的很多學生都已經(jīng)是行業(yè)內(nèi)的中堅力量,甚至有些在國外諾貝爾獎得主的團隊里工作。
與那些優(yōu)秀的學生相比,張昭和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毫無建樹,沒有研究成果,一大把年紀了,還靠校領導可憐,才能保住這個講師的位置。
可惜所有年輕學生都看不起他,覺得到他的班級是種災難,甚至耿安畢業(yè)十多年還記得張昭和是個廢物。
這樣‘掉價’的學生,朱焱為什么會送他一只鋼筆呢?
以幾十年前的物價來看,鋼筆算是很貴重的禮物了,老師反送學生鋼筆,本身就很不尋常。
而且這些年朱焱在各地演講,開會,提及的那些讓他印象深刻的學生中,并沒有張昭和的名字。
但黎容只是隨便一想。
張昭和和朱焱到底關系怎么樣跟他的事好像無關。
況且黎容對朱焱難免有微詞,因為據(jù)說是朱焱和江維德商量之后,決定在聯(lián)誼會上說謊的。
“朱院長啊,好了不起?!崩枞莅涯抗鈴匿摴P上移開,“那我先去送免修條了,老師好好休息。”
“唉,我是要去釣魚啊……”張昭和嘆氣,似乎黎容對釣魚不感興趣讓他頗為遺憾。
黎容從張昭和的辦公室離開,走到一樓大堂,在大堂沙發(fā)那里找到岑崤。
他把免修條蓋在岑崤那本英文小說上面,嘆了口氣:“我居然逃了這么多課嗎?”
岑崤輕挑了下眉,將英文書搭記在膝蓋上,翻了一遍黎容的免修條:“嗯,看來我媽沒給你記過曠課?!?/p>
黎容眼中含笑,用小腿撞了撞岑崤的腳踝:“怎么,你希望你媽給我記上?”
岑崤把膝蓋放下,扣上書,理好免修條,眼睛瞥了一下大廳里隨處可見的攝像頭,也不敢有太過激的動作,他站起身,扣住黎容的肩膀?qū)⑼鶚峭鈳?,然后輕聲在黎容耳邊道:“當然是怕我媽得罪我老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