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明如月1
非儒為家中長子,自幼多擔(dān)了一份責(zé)。
他從小是個聽話的孩子,父親常惱于他耿直的性子,他也因此對父親總是敬畏而不大親近。
父親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天神般的存在,兩年前他率兵滅魏,就連朝中對他有怨言的老臣也不再鎮(zhèn)日里斥責(zé)于他的放縱行徑,陛下信賴他,朝廷依賴于他,母親更是事事由他,他好似永遠(yuǎn)不會犯錯,不會沖動。
直到陛下被毒不治而亡。
朝中的大臣們都等著父親去主持亂局,他卻突然病倒,南池大門緊閉,他誰也不見。這年非儒只有十二,宮中沒了父皇的太子和阿沅也是與他相當(dāng)?shù)哪昙o(jì)。他又是太子伴讀與好友,母親叫他入宮去陪太子與阿沅。
阿沅和太子是雙生子,她比太子早出生半柱香,太子叫她阿姐。阿沅一直不喜歡他和父親,她又比他和太子都成熟,每次見到他都很不屑。
阿沅不喜歡他,他自然也不會招惹阿沅。
陛下過世,太子是最傷心的人。
深宮之深不見人心,他是宮外之人,太子唯獨(dú)能信賴他。帝王的冠冕壓在他的頭頂,叫他沒法在別人面前哭,太子告訴他,他的母后與朝中的大臣都告訴過他不能哭,就連太傅都告訴他不能哭。
太子的太傅是非儒的叔父,非儒和叔父關(guān)系很好。
年幼時(shí)候叔父布置課業(yè)讓他們回家做,他總是完不成,母親便會幫他寫...也不知為何叔父一眼就能看穿是母親替他寫的,他再長大一些時(shí)才明白,母親常常會寫錯字,而母親當(dāng)年也是跟著叔父一起念書的。
叔父與父親不同,他對他們這些小輩最體貼,太子最信賴之人就是叔父和自己。
太子偷偷在他面前哭過后,又吐訴了起來。
“阿沅是個沒良心的,虧父皇平日那么寵愛她,父皇人沒了,她半滴眼淚也沒有?!?/p>
非儒想了想,阿沅比他們都成熟,阿沅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他例常地要去皇后娘娘的宮里請安,阿沅亦在皇后宮中,天光不足的時(shí)候,皇宮的屋室總顯得陰暗,他沒有待很久就回府了。
他從宮中回府,并不知道那時(shí)他的父親正提著劍入宮。
給陛下下毒的人是前朝廢太子身邊的宮人,非儒聽母親說起過那些事,廢太子的姐姐是平昌長公主也曾是父親的妻子,亦是母親最好的朋友。
當(dāng)夜父親灌入廢太子大量的寒食散,廢太子當(dāng)場就死亡了,他欲屠尸泄憤,被叔父阻攔住。
夜里父親帶著一身寒意回來,他只見母親一人。
非儒未去打擾父母,而是安頓弟妹。
他是三兄妹中最像父母的,只可惜是樣貌隨父,品性隨母。據(jù)說景宴性子更像父親,從小就惹風(fēng)流債,亦挨打最多。
景宴與他從小打架,他有時(shí)候也恨不得將景宴狠狠打一頓,可父親說哥哥就是要讓著弟弟的。父親很少教他有用的道理,是以他聽從父親囑咐,從不跟景宴動手。
至于吱吱,她才剛會背詩,吱吱最喜歡粘他,從不會在他面前鬧脾氣。
陛下過世并沒有留給他們多少悲傷的時(shí)間,太子幾乎是馬不停蹄地繼位,他年歲尚小,其實(shí)比景宴還要貪玩,一國朝中全靠父親一人。非儒那時(shí)便意識到,物極必反,權(quán)力尤其如此。
父親掌一國命脈,他要追隨父親的腳步,便不能僅僅再是父母的孩子。他隨父親和叔父學(xué)國事天下事,一年如五年成長了起來。
父親是個言行不一的人,他教訓(xùn)起自己和景宴來,總是道若自己能有景宴一二分會變通與朝氣,才不至于叫母親頭疼,但明明景宴是挨打最多的。
一月里面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景宴都在挨打。
征和初年,他已是打過大大小小許多勝仗的中郎將,是年他十八歲,雖在同齡人中已是功勛顯赫,但比之父親十四逐胡奴,十 七滅燕定北方,他的功績不值一提。
他在十八歲時(shí)挨了父親第一頓鞭子。
他們家中的混世大魔王吱吱已經(jīng)十二歲了,吱吱從小就呼風(fēng)喚雨,父母什么事都由著她,她不知規(guī)矩,也沒半點(diǎn)女孩子該有的驕矜,比起他們兩個兄長,吱吱好似天生堅(jiān)強(qiáng)。
這日吱吱卻是哭著回家的。
吱吱常去卓家,她給的借口是她喜歡卓家娘子的廚藝,南池里母親做的東西也就只有父親能下咽。
畢竟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她還以為他們都不知道她是喜歡卓家的公子。
卓家人在鄴城里開了間打鐵鋪,非儒隱隱地知道卓家夫婦是燕國人,母親對他們禮遇有加,反而父親每次提起他們,都是嗤之以鼻。
他聽同僚說,卓家曾是燕國名將,燕國歸降,為了監(jiān)督他們被迫生活在鄴城。
但是鐵鋪的生意好,卓家人的生活倒也開開心心的。
吱吱再也不去卓家,景宴一看就知道是被卓家小公子招惹的。
妹妹被欺負(fù),他們做哥哥的自然要去出頭,于是二人在打鐵鋪附近的巷口堵住卓家的小公子,將他教訓(xùn)一通。
他們忽視了一點(diǎn),卓家打鐵鋪附近有南池的眼線,那些人監(jiān)督著卓家的動向,卓家小公子被打,也逃不過他們的視線。
父親幾乎是和卓家人同一時(shí)刻知道此事的,也不顧天正下著大雪,命人拿來他的鞭子,叫他兄弟二人裸著上身跪在雪地里挨打。
他沉得住氣,景宴可是個性格沖的,他竟直接當(dāng)著許多人的面對父親道:“你哪里是覺得我們做錯了!你就是擔(dān)心你要拉下面子去給卓家人道歉,覺得我們丟你的臉了!”
其實(shí)非儒也這樣認(rèn)為。
父親怒極反笑,折起鞭子敲了幾下景宴的肩。
“你倒是敢說?!?/p>
母親只怕他要重罰景宴,忙給他們出了個兩全之策:“這事誰惹出來的誰去賠禮道歉,非儒,你領(lǐng)著景宴去卓家賠罪去?!?/p>
他領(lǐng)著景宴登門賠罪那日真是抬不起臉。
事后一想,他們兩個過了從軍年紀(jì)的人去欺負(fù)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別說丟南池的臉了,自己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景宴會許多歪門邪道的法子,他都不知是和誰學(xué)的,卓家夫婦本來很不高興,景宴當(dāng)著他們的面摟住卓家小公子:“不打不成交,以后阿笙就如同我親兄弟,鄴城里有誰敢欺負(fù)他,就是跟我賀景宴過不去。”
卓夫人氣得站也站不穩(wěn),直跟卓鐵匠抱怨:“這孩子小小年紀(jì)就跟他父親一個樣,欺負(fù)人還有理了?!?/p>
他亦為景宴所為而覺得丟臉,只是畢竟是他的親兄弟...非儒朝卓家夫婦作揖道:“此事是我兄弟二人魯莽,當(dāng)日吱吱哭著回家,我們錯以為是阿笙欺負(fù)了吱吱,沖動誤事。我們兄弟二人于阿笙有愧,但凡阿笙有要求,我們會竭盡全力去滿足的。”
卓家只得阿笙一個孩子,這孩子性情生得老成,常常有事也不會告知家里人,此次若不是檀檀的兩個孩子主動來道歉,他么也不知道阿笙從哪里搞來一身傷。
吱吱嘴甜,他們倒是很喜歡吱吱,聽見是阿笙欺負(fù)了吱吱,便問自己兒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