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而涼，月色淡淡勾在天頂，周圍幽幽的一抹深瑪瑙藍(lán)，粉黛掃上峨眉。
鶯兒端坐椅上，脊背挺得極直，對面銅鏡里隨著白竹的妙手描畫。銅鏡里現(xiàn)出一個(gè)妖嬈嫵媚，明艷如花，有著灼眼的容貌的美人兒，最豐盛的年紀(jì)，最豐潤的美貌，最嬌艷的色澤。
白竹替鶯兒梳著發(fā)。鶯兒的發(fā)濃密而烏黑，團(tuán)做一個(gè)微微下垂的斜髻，似乎是無意的垂下幾絡(luò)不甚規(guī)則的發(fā)絲，更添十分柔美婉轉(zhuǎn)。一只花鸞鳥銀簪，一朵巨大艷麗的芍藥花開的正冶艷，豐潤而艷麗的厚重花瓣層層疊疊，拱著中央嫩黃的花蕊，一瓣一瓣仿佛細(xì)膩綢緞，在鴉黑的發(fā)鬢旁幽幽泛著絲綢光彩。
妝臺上的胭脂盒靜靜開敞，殷紅的粉末順著上妝的動(dòng)作微微散落，隨著鉛華慢慢上了女子年輕美麗的肌膚，艷霞如醉。櫻桃紅的口脂在紅紙上，唇角輕抿，就將將唇瓣染成深深的顏色，像血。
有風(fēng)輕送一抹寒峭，滑軟的衣料輕輕刮粘在肌膚上，觸感細(xì)微而幽涼。
鶯兒還沒完全妝點(diǎn)好，就看到雪芍帶了幾個(gè)膀大腰圓的媽媽和婆子，皮笑肉不笑的進(jìn)了香梨館院子，表情十分囂張。
白竹最煩雪芍，立刻打簾子出了房門冷哼，“雪芍，敢情你嫌上次板子打的不夠重是不是？居然還敢再帶人擅闖香梨館！”
雪芍挺直了腰板，“呵呵，白竹姑娘，擱到平時(shí)我自然不敢。只是今晚是侯爺有令，鶯兒夫人、江家所有宗族都起來，齊聚議事大堂。今晚要大家要一同討論大夫人的病情！鶯兒夫人，您也請吧?！?/p>
鶯兒不理她，描好了唇，理好了發(fā)，這才便施施然站起，撣落膝上灰塵，帶了白竹，跟著雪芍前往議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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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堂的正廳里，大半夜里燭火也燒的明晃晃的，幾房江家親族呵欠連連，臉色十分勉強(qiáng)的坐在椅子上。
江燁臉色凝重，宋依顏依舊蒼白憔悴，由江采茗扶著，歪倒在一處軟榻上，低頭喝著溫溫的紅參湯。
宋依顏為了造成數(shù)日驚悸難眠的模樣，私下里吃了不少提神醒腦的藥，才能熬過無數(shù)困倦夜晚，做出無法成眠的模樣。這會兒，宋依顏眼里血絲遍布，手都在發(fā)抖，因?yàn)橐贿B幾日都不睡覺，所以她這會兒抖抖顫顫、風(fēng)中燭火的模樣倒還真不是裝出來的，再不喝老參湯補(bǔ)補(bǔ)，恐怕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那紅參是江燁府里最頂級的私藏，紅的發(fā)黑，有種黑炭的顏色，藥效十分強(qiáng)勁，煮出來的參湯卻是清澈透明的淡黃，整個(gè)大廳里彌漫著紅參好聞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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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兒微微一笑，緩緩走向座位。眼睛一瞟，那位皇覺寺的靈通法師也在廳里。
這法師很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胡須直直拖到胸口，發(fā)須皆白。
大廳門口就是江燁命人搭建的簡易道場臺子，臺子上掛著一張張迎風(fēng)招展的萬人吉祥簽，還有一個(gè)香鼎，顯然是等會兒作法要用的。
鶯兒還未走到座位跟前，突然閃過一個(gè)奉茶的小丫鬟，一不小心踩著了自己的裙角，竟然當(dāng)著鶯兒的面摔倒在地。那小丫頭手上燙熱的茶壺沒有端穩(wěn)，整個(gè)灑在了鶯兒的紅裙上。
鶯兒揮揮手，不甚在意，正想繼續(xù)舉步走去自己的座位，就見那丫鬟仿佛是嚇壞了一般，腿腳一軟跪在了地上，連忙跪下不斷道歉，“鶯兒夫人恕罪！”
鶯兒的裙子也就濕了一角，本來也就沒打算計(jì)較，可是那丫鬟一嚷嚷，反倒讓大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宋依顏壓著蒼白的唇，一面咳嗽一面慈藹的對身邊的雪芍點(diǎn)頭，“這丫頭實(shí)在不頂事，粗手笨腳的，連鶯兒姨娘的裙子都給潑濕了，快，雪芍，帶鶯兒去換換?！?/p>
雪芍立刻笑嘻嘻的走上連，伸手扶住了鶯兒的手臂，擠開白竹，十分恭敬的說，“鶯兒夫人，都怪那丫頭不小心，奴婢陪您去換了裙子吧！”
鶯兒慢慢挑起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雪芍。
白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鶯兒跟著雪芍去換衣服。這茶潑的未免太巧合了！只是那小丫頭嚷嚷太大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如果鶯兒不聽話去換衣服，反倒顯得十分不識好歹。
白竹想要跟去，雪芍卻扭著身子一擋，二話不說半強(qiáng)迫、半請求的拖著鶯兒的手臂。宋依顏也開了口，“鶯兒，你跟著雪芍去側(cè)屋整理一下，白竹，你回香梨館拿一套新的裙子來給鶯兒換上，快?！?/p>
白竹還想說什么，鶯兒卻對她微微搖了搖頭，十分鎮(zhèn)定的任憑雪芍拖著手，走去大廳旁邊的一處偏僻側(cè)屋整理儀容。
白竹跑得很快，匆匆從香梨館的衣柜里取來了一套粉櫻落花的羅裙抱著趕去側(cè)屋，她可不敢讓鶯兒夫人穿宋依顏準(zhǔn)備的衣服，宋依顏也知道鶯兒防著她。
取回了衣服，雪芍打開側(cè)屋的門從白竹手中取過裙子，套上了鶯兒的身，倒也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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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了衣裙，鶯兒帶著白竹、雪芍走去大廳，在座位上坐定，靜靜看著。看宋依顏打算整些什么么蛾子。雪芍自繞去，站在了宋依顏的身邊，揚(yáng)起一抹淡淡的詭笑。
“侯爺，這么晚了，您把我們?nèi)颊龠^來，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大半夜的，人人精神頭都不算好，一位親眷呵欠連連，半睡半醒的瞇著眼睛，揉著太陽穴有些牢騷。
江燁環(huán)視了在座所有人一眼，目光如同沈鐵，淡淡開口，“就在方才，靈通法師來稟告本侯，說咱們府里面有邪氣作祟?！?/p>
一位親眷女子皺起了眉頭，“既然有邪氣作祟，請這位靈通大師速速除掉邪氣就好了，為什么要將我們大晚上都召來？”
那位靈通法師聞言立刻上前一步，雪白的發(fā)須飄然欲仙，頭上戴著香葉冠，雪白長袍如同白雪一般拖在地上，在明亮的燭火中有些刺眼的明晃晃。
法師神情肅然，淡淡開口，“還請各位貴人諒解，貧僧在這府里察過，雖然能夠確定有邪物作祟，但是究竟是什么邪物，還需要好好的問一問侯爺和夫人，才能確定?！?/p>
江燁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那法師也就轉(zhuǎn)向了宋依顏。
法師神情如同高遠(yuǎn)山雪，不染凡塵，單單那清泉一樣的語調(diào)，就讓人深深信服他的通透明澈，“敢問大夫人，你從何時(shí)開始，有夜晚驚悸難眠，難以入睡的癥狀出現(xiàn)？”
宋依顏略略一回想，肯定的說，“約莫六七日了?！?/p>
鶯兒冷冷一笑，自顧自的端起一只茶碗，吹得發(fā)涼，徐徐抿入唇。
如果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宋依顏想干什么，那她可真的就是白癡了。六七日……香梨館栽的獅子蘭，可不就是六七日前栽好的么？
法師點(diǎn)頭沈吟，“還敢問大夫人，你除了夜晚驚悸難眠，還有其他癥狀沒有？”
宋依顏十分猶豫，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似乎有十分的難處。江燁看著，不禁開口催促，“顏兒，這都是為了你的身子，不管有什么問題，你都說出來給法師聽聽，可好？”
宋依顏這才慢慢的開口，“法師……這幾日我不但晚上無法入眠，而且頭痛抽風(fēng)，簡直就像有人在拿針扎我一樣?！?/p>
她眉目盈盈，表情十分痛楚難受，“還有……偶爾幾次睡著，總是夢到無數(shù)的小人兒揮著棍棒來打我，還有無數(shù)鬼怪舉著針向我刺來……”
說著說著，宋依顏忍不住紅了眼圈，虛柔柔的舉起帕子擦拭冰涼蒼白的眼眶，“本來我不想說這些，免得惹起府里的風(fēng)波，可是……可是我實(shí)在是受不了了啊……”
江燁聞言大怒，這分明就是用巫蠱詛咒的癥狀，敢情侯府里，的確有人在咒宋依顏！
可是顏兒她如此柔善，誰也沒有得罪過，究竟是誰如此惡毒，用巫蠱來詛咒顏兒？
……想了想，似乎只有鶯兒有這個(gè)動(dòng)機(jī)。
江燁緊緊擰眉，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帶了寒冰冷意，掃向一旁悠然喝茶的鶯兒。
心頭一絲悶悶的猙獰殺意劃過────這女人為了爭寵，竟然用這么下作的法子么？
這么想著，江燁頓時(shí)對宋依顏無比心疼，思及她一直受著巫蠱詛咒的折磨，卻如此懂事小心，連噩夢都不開口說，徑自忍著，不禁大為憐惜。
江燁想著，便伸出手去握著宋依顏的小手，安撫的輕輕拍著她纖細(xì)的背脊。
正廳里的眾人聽了這話，不禁面面相覷────居然真的有人在府里大行巫蠱之術(shù)，謀害大夫人！
而唯一有動(dòng)機(jī)的，也就只有那個(gè)新來的貴妾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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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兒十分安閑，勾著彎彎的優(yōu)美的嘴角，對于周圍諸多猜測、驚疑、憤怒、懷疑的種種目光視而不見。
通靈法師點(diǎn)點(diǎn)頭，一甩衣袍下擺，“如此一來，貧僧可以確定，絕對有人在府里行巫蠱之術(shù)。只是這巫蠱具體是什么樣子，且待貧僧作法一窺天機(jī)?！?/p>
說罷，通靈走去正廳大院子的道場上，焚化黃符，雙目半闔，唇瓣上下翕動(dòng)似乎在念著什么，一手揚(yáng)起，將數(shù)根粗大香燭放在香鼎上，煙霧裊裊。
香燭燃燒，火苗騰起。
白竹皺眉，低聲問鶯兒，“這個(gè)老和尚在干什么？”
鶯兒瞟了一眼淡淡啟唇，“這是本朝僧人作法的一種儀式，在香鼎上焚燒香燭，以此來達(dá)到詰問天機(jī)的目的。”
鶯兒唇畔滑過一道詭異的笑容，看了一眼放在香案上，描繪著金紅條紋的粗大香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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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裊裊中，那和尚閉眼來回?fù)]舞了一會兒手臂，便緩緩走下道場臺子進(jìn)入正廳。他架勢十足的緩緩掃了一眼所有人，淡淡開口，“稟告侯爺，這侯府里，有十分陰毒的巫蠱作祟！”
江燁臉色硬如寒鐵，狠狠咬牙，“好極了，果然是巫蠱之術(shù)，敢問大師，是怎樣的巫蠱之術(shù)？”
通靈法師回答，“是‘小人蠱’。”
聞言，眾人全部露出驚訝以及厭憎的表情！
“小人蠱”，就是將被害人的生辰八字寫在木頭小人上，用針扎之，然后每日心里默念被害人的名字，是十分怨毒的詛咒！
江采茗倒吸一口冷氣，無法置信的淚光盈盈，“不……我娘親向來與人為善，怎么會有人用這么惡毒的法子毒害我娘親！”
通靈法師點(diǎn)頭，“這東西的確邪氣很重。侯爺，若要夫人安然無恙，一定要找出這些小人蠱，然后毀掉，才能保得家宅平安啊！”
雪芍在一旁添油加醋，“侯爺！重點(diǎn)不是找出這些小人蠱，而是找到那個(gè)下蠱的人??！究竟是誰……心腸這么惡毒？！就因?yàn)閷Υ蚍蛉诵膽鸭刀驶蛘卟粷M，就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來禍害我們大夫人么！”
鶯兒聞言冷笑，“雪芍，你說話稍微注意一點(diǎn)，什么叫對夫人心有嫉妒？咱們府里上上下下，誰不仰慕夫人的柔善端方，誰會嫉妒她？”
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面帶懷疑，緊緊盯在了鶯兒的身上！
江燁怒發(fā)沖冠，直直從座椅上騰地站起身，冷冷瞥了一眼鶯兒，冷聲開口，“來人！派人去府里好好搜查一番！”
鶯兒這時(shí)候才終于緩緩放下了手下的茶盅，用手背擦了擦紅潤的唇，“侯爺要搜，自然應(yīng)該搜，可是奴家還是那句話，若是讓大夫人手底下的人去搜查，只怕不妥當(dāng)吧？不如還是侯爺自己派人去府里的各房查一查？”
大廳中其他親眷聞言，也紛紛點(diǎn)頭。到底是內(nèi)宅之爭，如果派宋依顏的人去搜查，并不公平，而如果侯爺派自己身邊的人去，耳目眾多，誰也不方便動(dòng)什么手腳。
宋依顏看透了鶯兒的心思，幾不可見的冷冷舉起袖口，遮住上挑的唇角。
她宋依顏可是牢牢記住了上一次情書事件的教訓(xùn)！這次，那些小人蠱都好好的埋在獅子蘭的根下，小人蠱身上刻著宋依顏的生辰八字、扎著銀針。
并且，她派了那些花匠日日監(jiān)視著蘭花，花匠頭領(lǐng)來報(bào)告過，鶯兒這幾日根本就沒有挖過土，也沒動(dòng)過蘭花，那些小人蠱一定還在！
這賤人，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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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gè)護(hù)院和小廝挑著燈籠，在大管家的帶領(lǐng)下呼啦啦的去了。除了江燁的隨身小廝，其他江家親眷也派了一兩個(gè)身信任的管事跟著，這樣倒是十分穩(wěn)妥，誰也做不了太大手腳。
雖然鶯兒的香梨館有最大嫌疑，但為了公平起見，大管家還是帶著所有人將整個(gè)侯府從上到下，各房各戶全部搜查了一遍，臨走時(shí)，靈通法師還有意無意的加了一句────“哪怕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將邪蠱找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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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出了巫蠱，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一時(shí)間大廳十分安靜，只能聽到宋依顏輕輕的咳嗽聲，還有江燁煩躁的指節(jié)扣著桌案的聲響。
氣氛窒悶的發(fā)苦，夏日越發(fā)顯得濕粘難過。
大管家用的時(shí)間很長，可見搜的很細(xì)，出了這樣惡毒的事情，眾人都了無睡意，悶悶的坐在大廳里。
鶯兒輕輕放下茶盞，對著江燁柔柔一福，“侯爺，這氣氛窒悶的很，府里既然搭了道場和香鼎，那奴家也去上幾根香燭祈福可好？”
江燁雖然十分懷疑鶯兒，但看她坦蕩的神色，又覺得她心里沒鬼，也就點(diǎn)點(diǎn)頭。
鶯兒微微一笑，走去道場臺子上。
當(dāng)初百姓們送來萬民吉祥簽的時(shí)候，鶯兒就向江燁進(jìn)言，不如將那些吉祥簽掛在香鼎上方，好讓府里的所有人瞻仰宋依顏的功德。江燁本來就有此意，自然點(diǎn)頭。此時(shí)，那些吉祥簽正好懸在香鼎上空。
鶯兒嘴里念著，“奴家鶯兒，在此感愧天地。希望菩薩保佑，讓我們侯府可以從此安寧平穩(wěn)，大夫人和侯爺都能安康福泰，一生福澤綿長?！?/p>
說罷，鶯兒也不動(dòng)手，示意靈通法師再取了幾根大香燭來，插在香鼎上，香鼎上燃燒著數(shù)十根蠟燭，就仿佛一個(gè)小小的火堆。
雪芍看著鶯兒的動(dòng)作，不禁微微冷笑。
鶯兒，你這會兒拜天拜地討好侯爺也沒用！等會兒小人蠱搜出來，有你好看！即使鶯兒是皇上御賜的貴妾，如果沾染了巫蠱，侯爺也可以立刻去向圣上請罪，賜死鶯兒！
鶯兒上完了香，算了算時(shí)間，回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宋依顏捧著參湯，已經(jīng)見底。
宋依顏喝參湯十分講究，一定要用溫水，才能喝入紅參的溫補(bǔ)藥勁。
鶯兒微微一笑，突然朝著宋依顏身側(cè)的雪芍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不長眼的奴才，大夫人的參湯都見底了，你怎么也不添些熱水！”
雪芍惡狠狠的剜了鶯兒一眼，扭頭一看，宋依顏的湯碗的確空了。
好在今夜江燁召所有人來，為了提神，正巧也準(zhǔn)備了茶水。
這會兒大廳側(cè)面的角落里，燒著泡茶的清水，雖然滾燙，但是這會兒也沒處去尋溫水了。
于是在鶯兒的催促下，雪芍拎起水壺，將水注入宋依顏的湯碗。
“給我也倒一些?！柄L兒淡淡吩咐。
雪芍撇撇嘴，但是想到等會兒鶯兒就要倒楣了，心里歡快，也便隨她指使，過來給鶯兒添了茶，順便也給廳里的其他人續(xù)了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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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雪芍忙活的時(shí)候，大管家領(lǐng)著人回來了。
大管家面色沉重青黑，走過大廳的時(shí)候，冷冷看了鶯兒一眼。他身后跟著許多小廝，手里捧著托盤。
托盤上整整齊齊的，放著十二個(gè)小桃木人，手腳齊全。桃木小人的頭上還粘了真人頭發(fā)，一看就是照著女人的模樣制作的，小木人身上帶著泥土的腥味，顯然是從地底挖起來的。
所有的桃木小人肚子上都刻著墨黑的生辰八字，密密麻麻扎著銀針！
宋依顏的唇邊瞬間滑過一絲冬雪般寒涼的笑意。她就知道，那些花匠日日看管著香梨館，鶯兒根本就沒機(jī)會從獅子蘭底下挖出這些小人蠱！那些桃木小人是她親口吩咐人埋進(jìn)去的，這幾天一直緊緊盯著，沒有絲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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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命人托著擺著小木人的托盤，在大廳里走了一圈。托盤在每個(gè)人的眼皮子底下都晃了晃，最后送到江燁身前。
江燁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掌狠狠拍向結(jié)實(shí)桌面，發(fā)出巨大的碎裂聲！
所有人都沒想到侯爺會發(fā)這么大脾氣，不禁噤若寒蟬，緊緊盯著江燁。
聽聞?dòng)腥宋仔M作祟是一回事，真正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江燁緊緊咬著后牙，從牙縫里猙獰吐出字句，“這臟東西是從哪里搜出來的！”
大管家在江燁面前跪地，揚(yáng)手抱拳，“稟告侯爺，這些都是從鶯兒夫人的香梨館里搜出來的！”
宋依顏、雪芍和江采茗的臉上，頓時(shí)迸發(fā)出明亮的光輝！
大管家是江燁的親信，在侯府地位超然，行事十分公正，他心里對這等下作手段十分不齒，因此看著鶯兒的目光異常不屑。
“回稟侯爺，這些桃木小人蠱都是從香梨館里搜出來的，埋在獅子蘭下面，十分隱蔽，如果不是我仔細(xì)些，恐怕就錯(cuò)過了！”
證據(jù)確鑿，罪無可辯！
江燁的目光如同毒蛇，狠狠盯在了鶯兒的身上！
白竹渾身發(fā)冷，站在鶯兒身后想要替她擋住周圍毒針一般的目光，卻見自家主子一點(diǎn)也不慌亂，十分施施然的放下茶杯，還有閑情撥弄了撥弄發(fā)鬢邊美麗的牡丹，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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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茗淚水滾滾而落，不敢置信的看著不慌不忙的鶯兒，只覺得這個(gè)賤人真是厚顏無恥，好生惡毒！就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一定要將她處置了！
江采茗的聲音顫抖而哽咽，緊緊摟著宋依顏的肩膀，粉唇蒼白顫抖，“鶯兒姨娘！自從你入府以來，我娘親不曾苛待于你。或許在照顧你的某些地方有失當(dāng)之處，你不滿意直說就是了，何苦要用這么陰毒的法子害我娘親的性命！”
“二小姐，一切都還未分明呢，你急著給我定什么罪？”鶯兒淡淡的瞟了江采茗一眼，款步上前，站在江燁面前，屈膝福身。
“侯爺，可否讓奴家分辨幾句？”
“你還要說什么?。孔C據(jù)都已經(jīng)明明白白擺在這里，你還有什么好狡辯……”江采茗還要喊，卻被宋依顏一手拉了拉，登時(shí)閉口。
宋依顏可不愿意自己柔美的女兒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tài)。她的女兒容貌不如江采衣，但是素來氣質(zhì)高潔純凈，是她的驕傲，斷斷不能如此失了身份氣度。
而鶯兒的模樣，讓宋依顏十分不安，明明已經(jīng)勝券在握，她卻覺得腳底發(fā)寒。
這個(gè)鶯兒盛裝打扮，艷麗無匹。明明罪證已經(jīng)擺在眼前了，可她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慌亂。鶯兒走路輕柔詭異得像幽魂，無論從哪個(gè)角度來看，都令人毛骨悚然。
江燁看著眼前的鶯兒，雖然很不得立刻打死她，但想了想，終究還是咬牙切齒冷冷的瞪著她，“好！你來給本侯解釋解釋，你的院子里怎么會埋有小人蠱！你為什么要詛咒大夫人！”
嬌艷的紅衣女子眼珠漆黑，仿佛水銀里養(yǎng)著的墨色珠子，一絲光波都沒有，分明的竟有些駭人。
鶯兒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個(gè)無辜到近乎于甜蜜的微笑，“侯爺，奴家沒有埋過巫蠱。這些小人蠱是怎么一回事，奴家……不知道啊?！?/p>
夏日濕粘的風(fēng)攀上衣擺，大廳里人頭濟(jì)濟(jì)，空氣仿佛粘滯的膠水，凝滯奪取人的呼吸。
整個(gè)大廳里極為僻靜，只能聽到江燁粗重的呼吸，茶壺煮水的沸騰聲，院子里香燭焚燒的劈啪聲，都膠在一起。而宋依顏碗中紅參的氣味被熱水激出來，整個(gè)大廳里仿佛都彌漫著帶紅參氣味的水汽。
靜默許久，江燁冷冷瞪著鶯兒，“證據(jù)確鑿，不是你說一句沒做過，就可以解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