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你過來與本世子按一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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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青年約莫二十六七的年紀(jì)，一件緙絲泥金云紋的緞裳松松落落掛在身上，人似骨頭熔了一般歪倒在紅綃帳芙蓉衾中，懨懨吐出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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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李杪之兄，安王世子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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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上小憩的貌美婢子是他近來寵姬，一雙柳葉兒眼柔情似波楚楚生憐，李林愛煞，親自與她取了個(gè)“小憐”的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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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憐聞聲抬頭，撩開綃紗帳，輕聲同里頭道：“世子醒了？婢子熬了些醒酒茶來與您解一解宿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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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以手撫額，強(qiáng)撐著坐起來，看一眼小憐：“你且快去，梁之衍那廝一來，又灌了本世子許多酒，這會(huì)兒頭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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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李林與三兩個(gè)愛姬廝混到后半夜，潦草收拾一番正預(yù)備睡下時(shí)，梁之衍卻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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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徘徊躊躇了一夜，終于下了決心要以腌臜手段強(qiáng)逼舒芙嫁他，奈何此刻他身在李杪的別業(yè)中，萬(wàn)事皆不利便，他又不知道舒芙幾時(shí)才回長(zhǎng)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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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多拖一日，他就多心慌一日，幸而他想起了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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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沾了李林的光才得在別業(yè)中住下，李林是李杪的親兄長(zhǎng)，想來別業(yè)中的婢女和扈從李林亦能驅(qū)使幾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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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多少時(shí)間，只要在郡主察覺以前將事辦好，到那時(shí)，恐怕連郡主也要顧忌舒芙聲譽(yù)，捏著鼻子認(rèn)下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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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章程在心中滾了一遍，愈想愈覺得胸口滾炙，連天亮都等不及就尋到李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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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本來也不是什么正派君子，又被梁之衍好言一求、美酒一灌，當(dāng)即迷酲著眼替他找了信得過的婢子，只等天亮后，使她將舒芙誆去梁之衍設(shè)布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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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算我維系人家一樁姻緣，也算積德行善了?！崩盍中毙辟嗽谛z腿上，任她小匙小匙喂自己醒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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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時(shí)，外間忽傳來他隨扈迭串促急的呼聲：“郡主、郡主，您急匆匆來此是做什么，我們世子尚未醒來，不若您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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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隨扈的聲音生生折斷在半空，卻不是李杪對(duì)他做了什么，而是他見到李杪大步而來，不單滿面怒容，手中還赫然提著一柄長(zhǎng)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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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杪冷冷瞥他一眼，略過他徑直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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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扈這才恍然回過神，連滾帶爬地朝內(nèi)室撲去：“郡主、郡主！您要做什么？緣何攜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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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阻之不及，他只得跪在門前，凄厲朝內(nèi)高喝一聲：“世子當(dāng)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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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頭昏腦漲，起先有些茫然，聞得隨扈那一聲，忙從小憐溫柔鄉(xiāng)中爬起，胸前衣裳都來不及掩合，就見房門叫人一腳踹開，驟然泄出大片刺眼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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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不及看清來人樣貌，就先聽見一陣清銳的劍尖曳地聲，錚鏘瑯瑯，透到人耳孔中，叫他整個(gè)人都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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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的小憐看見那柄長(zhǎng)劍模樣，當(dāng)即嚇出“啊”一聲，手足發(fā)軟，杯盞哐啷砸在地屏上，裂瓷四濺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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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憐嚇得臉色驟白，噗通自床上跌滾下來，伏在地上連聲告饒：“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婢子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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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杪攜劍立在原地，聞言垂眼掃了眼小憐，神情無(wú)甚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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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與你無(wú)關(guān)，我不與你計(jì)較，你且先出去?！彼曇衾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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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憐如蒙大赦，忙慌斂起藕色紗衣草草遮了胸口，就要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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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門前，她才記起自己的主子是世子而非郡主，因而略略回首瞧了李林一眼，見對(duì)方早被李杪手中的長(zhǎng)劍駭失了魂，當(dāng)下也不作他想，匆匆就往外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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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這時(shí)唯余下兄妹兩人，二者各站一方，似有對(duì)峙之勢(shì)，然細(xì)勘之下才曉得李杪是完全占了上風(fēng)，她手腕一動(dòng)，劍尖在地屏上割出一串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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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心臟一縮，翕著唇開口：“杪杪，你這是何意，為何攜著一柄劍來我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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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尾音尚未落全，地上那點(diǎn)金玉相磬一樣的錚音陡然收銳，掠起一陣破空之聲，再一睜眼，那點(diǎn)閃著寒芒的劍尖便直直指向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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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劍名為青霜，三尺半余見長(zhǎng)，幾與稚齡孩童等高，又以金鐵濡成其身，青瑩若霜雪，刃口鋒利無(wú)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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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崇德帝曾經(jīng)用過的佩劍，真正殺過人見過血，后來到了李杪手中也未叫其蒙塵，今日陡然亮相，鋒銳絲毫不減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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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視線緊凝著咽喉前那點(diǎn)寒芒，呼吸艱澀凝澀，手腳都發(fā)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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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兄長(zhǎng)，你安敢拿劍矢對(duì)我，簡(jiǎn)直有失長(zhǎng)幼禮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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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杪面色清寒，如敷上一層冷霜：“我問你，是不是你將梁之衍帶進(jìn)我的別業(yè)中，且任他在這住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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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說，一面將劍迫近李林脖頸，見他踟躕猶豫，手腕朝上稍用了些勁，便將他頜角處割開一道口子，紅血汩汩細(x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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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