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色見霽,晴空浪浪若海,別業(yè)前苑間植有一樹濕蓬蓬的雪白棠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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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從同梁之衍說,這是打從一位致仕了的老尚書府中移種來的,老尚書愛酒,四時(shí)毋論,總喜歡在樹下煨酒喝,梨瓣子也吃了經(jīng)年的水酒,這時(shí)叫風(fēng)吹抱在地上,被變作一地沉甸甸涼洇洇的小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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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衍好風(fēng)雅,心里曉得舒芙也喜歡,于是特意使梁星在樹下支起一張錦幄,圍個(gè)小圈出來,再備下柔軟氈席,并設(shè)燕幾,在其上列開青綠粉白各色餅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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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待福兒將舒芙請(qǐng)來了,自己再好聲好氣哄她一回,只盼這回她多消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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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多時(shí),直到亭午時(shí)分,日頭從偏空爬將上來,煌煌掛在正天上,梨蔭也漸遮掩不住燥氣,舒芙仍然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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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被烘催出汗珠,一身青袍斑駁幾處,只有頭頂喳喳幾鳥雀掠過去,一派凄涼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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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衍忍不住抬手去揩額角滲出的汗珠,偏頭沖隨侍的梁星道:“去門口看看,福兒到?jīng)]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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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應(yīng)了聲“哎”,正要起身朝外走去,簾外忽響起一陣窸窣動(dòng)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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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衍眸光一動(dòng),下意識(shí)循聲抬頭,口中喚道:“阿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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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撇兒茜色裙影搖晃進(jìn)來,舉目一看,卻是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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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進(jìn)來的人是她,而身側(cè)再無旁人,梁之衍眼中的喜色還沒來得及完全舒開,便被生生掐滅當(dāng)場(ch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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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怎是你獨(dú)自來,阿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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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緩步至他身側(cè),未待梁之衍說完,便從善如流地跪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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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是婢子無能,未能將舒二姑娘帶過來?!彼兔紨磕浚暣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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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衍一愣,好半晌方緩過神:“是你沒尋到她,還是她不肯來?她是如何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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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默住片刻,依舊垂著首,自始至終不肯顧他一眼:“是二姑娘不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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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面色頓白,捏著杯盞的手指微微晃動(dòng),當(dāng)中琥珀酒液一應(yīng)漾蕩起來,最終“啪擦”摔在地上,青瓷迸裂開來濺向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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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踝處一痛,低眼一看,才見是一點(diǎn)瓷渣擦了過去,好在傷口不深,只略微滲出些血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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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支起點(diǎn)身子,盡量使力道往另一側(cè)傾倒,避免壓住那條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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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侍在梁之衍另一旁,一見這情形,立時(shí)火急火燎地嚷起來:“郎君!您可無事吧?有沒有叫碎瓷渣子剮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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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事,”梁之衍煩躁地?cái)[擺手,“你起開些,將地上收拾了,別叫郡主發(fā)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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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俯首稱是,梁之衍復(fù)又渴盼地轉(zhuǎn)向福兒:“阿芙那頭當(dāng)真是說不愿來?又或是你說話不好聽……即便這次不愿,下回也有時(shí)機(jī),你觀她神色,有沒有松動(dòng)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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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半點(diǎn)沒有松動(dòng)之意,那樣的女郎,絕不會(huì)曲侍于梁之衍這樣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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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不知,請(qǐng)郎君責(zé)罰。”福兒心中如是想,面上只作平靜乖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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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衍聞言,眉間郁色更深,沉吟良久方才道:“罷了,是我有錯(cuò)在先,她別點(diǎn)小性也可諒……福兒你來,與我斟些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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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膝行往前,挑揀出一青瓷盞預(yù)備盛酒,再顧一圈,見燕幾下放的是壇梨花春,便小心抱過來,正欲啟開糟蓋,遠(yuǎn)處收拾裂瓷的梁星陡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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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這舒二姑娘的脾氣未免太大了,您都如此卑顏求和了,她卻仍拿捏著脾氣,實(shí)是有失家門風(fēng)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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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誰準(zhǔn)你妄議她的!”梁之衍聞言抬首,眼風(fēng)凌厲下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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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卻不避不閃,將數(shù)塊碎裂的青瓷包于錦帕內(nèi),隨手?jǐn)R置在旁,自己個(gè)兒往梁之衍身旁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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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便是不許我說我也要說!”他義憤填膺,“我自小跟著您長(zhǎng)大,自然曉得您對(duì)二姑娘如何情深義重,輕易容不得他人冒犯于她??伤缃穹堑活I(lǐng)您的情,且將從前您待她的萬種好皆拋至腦后,就是我這個(gè)下人看了心中都替您覺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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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衍皺眉瞥向他:“你說這許多,究竟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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