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dāng),蕭子淵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溫少卿看著蕭子淵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椅子都來不及扶便忙不迭的往外跑,“嘖嘖,蕭部,你也不像外界說的那么淡定穩(wěn)重嘛!”
蕭子淵哪里還有心思理會他。
溫少卿帶叢容去看了看鐘禎,兩人又膩歪了一會兒,心里還是擔(dān)心她會被傳染便趕她走。叢容也知道自己在這里幫不上忙,還會耽誤他工作,看到他和鐘禎沒事也放心了,很快便走了。
溫少卿所在的醫(yī)療組回到本市又是在一個月以后,叢容接到消息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她急匆匆的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他正坐在桌前寫著什么,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她,便笑了起來。
又是一個月沒見,他消瘦不少,愈顯清俊,看到她楞楞的站在門口,便起身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進(jìn)門坐下,“走的時候說好的,等你回來有話要跟你說,還記得嗎?”
叢容點點頭。
溫少卿伸出手來,“東西呢?”
叢容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在他手里。
那是他走前塞進(jìn)她家門縫的,她打開看過,里面是三張卡片,什么字都沒有。
溫少卿捏著那張粉色的卡片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粉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都會喜歡的顏色吧?那會兒,你該上中學(xué)吧?”
說完打開觀片燈,把那張卡片放了上去,然后叢容便瞪大了眼睛。
光透過那張卡片,卡片上竟出現(xiàn)三行字。
11班的叢容:
你好,我是9班的溫少卿。
我可以喜歡你嗎?
溫少卿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那個時候的小男生是不是都是這么寫情書的?我那會兒應(yīng)該是在學(xué)楷書。你說你每次分班都會在11班,我忘了跟你說,我每次分班都會分在9班?!?/p>
他又捏起那張白色的卡片,“白色,上大學(xué)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歡這個顏色?女生的白裙子,男生的白襯衫?!?/p>
觀片燈上很快便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字體。
叢師妹,書上說溫和叢容,歲月靜好,我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
溫少卿看著叢容,“上大學(xué)那會兒我應(yīng)該在用行書。如果我們在大學(xué)遇上,我應(yīng)該是你師兄,師兄和師妹不是一向都會有奸情?上了大學(xué)自恃讀了幾本書,表白也是書卷氣十足。”
他低頭去拿最后一張放在觀片燈上,“銀灰色,成熟穩(wěn)重的顏色,正好符合我們現(xiàn)在的年齡和狀態(tài)。做了醫(yī)生以后病歷寫多了便用了醫(yī)生的慣用字體,草書。 ”
叢容看了許久,忽然出聲,“這句話寫的什么?有幾個字我看不懂?!?/p>
溫少卿站在觀片燈旁看著她緩緩開口,“一顰一笑一叢容,一生一世一雙人?!?/p>
說完又笑起來,“這個年紀(jì)再寫情書,大概不能再酸溜溜的寫什么情啊愛啊的了,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嗽摻o一個女人的是一生的承諾?!?/p>
他的臉在關(guān)燈片前模糊而溫和,眼底柔情四溢。
叢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那么緊張過了,心尖都在顫,有些慌,又有點暖。
三張情書在觀片燈上,那是溫少卿的心意。
叢容在他的注視下有些不知所措,溫少卿便靜靜的等她反應(yīng)。
又過了許久,她才顫抖著聲音開口,“溫少卿,你……你為什么喜歡我?是因為……”
溫少卿坦然一笑,“你以為是因為什么?我就是那么沒有原則的人嗎?喜歡便是喜歡,你以為是邏輯推理嗎?非要一步步推算出來?”
叢容靜靜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干凈溫暖,目光沉靜篤定,眉眼俊逸溫情,看著看著她也慢慢笑了起來。
職業(yè)所限,她早已喜歡了根據(jù)證據(jù)推導(dǎo)結(jié)果,可卻忘了,有些事是沒辦法用因果來推理的,愛情不就是講究個莫名其妙嗎?有個人莫名其妙的喜歡你,而你也恰好莫名其妙的喜歡她,說不出什么所以然,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妙不可言。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敲門聲,他應(yīng)了一聲后一個年輕的護(hù)士推門進(jìn)來,“溫醫(yī)生,高速上出了連環(huán)車禍,部分傷者送到我們醫(yī)院急救,馬上就要到了,主任叫我們下去接應(yīng)一下?!?/p>
她一股腦的說完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除了溫少卿,還站著個女人,那個女人眼圈微紅,溫醫(yī)生還拉著她的手,一時有些尷尬,低著頭退出去,“我去給其他醫(yī)生打電話叫他們回來,您一會兒直接下去就行了……”
溫少卿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把觀片燈關(guān)了后,又把三張卡片放進(jìn)信封重新塞回她的包里,才拉著她往外走,“今晚大概又要加班了,你先回去,明天我們一起吃飯?!?/p>
走了幾步又轉(zhuǎn)身回去拿了個醫(yī)用口罩回來給她戴上,“可能會碰上,血腥味兒很重?!?/p>
說完隔著口罩在她唇角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叢容怕耽誤他,跟在他身后下了樓,很快離開。
她走到醫(yī)院門口的時候,幾輛急救車呼嘯而至,一群醫(yī)護(hù)人員很快迎上來,她趕緊讓到一邊。
救護(hù)車門打開的時候,叢容忍不住看了一眼,場面有些不太好看,她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他才從臨省回來,都沒好好休息,又和她說了半天話,現(xiàn)在又要去做手術(shù),會很累吧?
叢容再回頭去搜尋溫少卿的身影時,急診大廳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到處都是醫(yī)護(hù)人員和傷者,他的白大褂上都是血,卻一臉從容淡定,一邊坐著急救檢查一邊說著什么讓旁邊的人輔助,叢容忽然意識到他也是整日在血腥間游走的人。
他在她面前總是一副慢條斯理的閑散模樣,那般雅人深致的形象,實在沒辦法想像,手起刀落給人開膛破肚的血腥場面。
溫少卿從手術(shù)室出來的時候,護(hù)士長笑著走過來,“聽小護(hù)士說有個女孩子一直在等你,我去看了下,還不錯?!?/p>
溫少卿累得說不出來話,只是無聲的詢問。
護(hù)士長八卦的心掩都掩不住,“小護(hù)士說下班的時候還和你在辦公室里說話,是女朋友吧?”
溫少卿眉心微動,她沒走?
護(hù)士長看著他的眼神變化又笑起來,“在病房那條走廊盡頭的長椅上,快去看看吧?!?/p>
叢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手機(jī)沒電了早已關(guān)了機(jī),她出來的時候匆忙,又忘了戴手表,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而復(fù)返,大概只是應(yīng)了那句話吧。
情到濃時,是眷戀。即便知道自己待著這里沒什么用,還是想陪著他。
叢容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把口罩摘下來戴上,戴上摘下來,反復(fù)幾次之后,還是覺得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有些重,重新戴上剛想站起來去找找看有沒有時鐘就看到溫少卿站在幾步之外。
他站在那里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在醫(yī)院走廊慘白清冷的燈光里,他的臉堅毅沉靜,眼神深邃的似乎要把她吸進(jìn)去,叢容心里一慌,剛想說什么,就被他上前拉進(jìn)懷里緊緊擁住。
叢容嚇了一跳,“你怎么了?”
過了許久他才放開她,看著她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個字。
他戴著口罩,整張臉就只露出那雙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看得她心生羨慕,他的眼神卻倏地一變,眼底的情緒越積越濃,最后從微挑的眼尾溢出來,一發(fā)不可收拾。叢容被他看得嗓子發(fā)干,剛想說點什么,他卻猝不及防的低頭吻下來。
其實兩人隔著口罩,幷不是正真意義上的親吻,可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
“咳咳”,陳簇站在幾米之外的病房門口,雙手舉過頭頂,一臉揶揄,“我實在不想打擾二位,可是……溫醫(yī)生,里面那個病人翻了你的牌子?!?/p>
叢容臉紅踢了溫少卿一腳,溫少卿攬著她的腰,帶她閃進(jìn)樓梯間,躲開陳簇的視線。
叢容惱羞成怒還在掙扎,溫少卿沉著聲音低聲開口,“別動!”
她一楞忘記了掙扎,便給了他可趁之機(jī),一抬手扯掉兩人的口罩,再次覆上她的唇,漸漸加深剛才意猶未盡的親吻,從嘴角移到下巴,溫柔細(xì)致的含著她的下巴廝磨……
叢容仰著頭輕輕喘息,手指不自覺得抓緊他腰側(cè)的布料,空氣中流淌著曖昧的氣息。他的側(cè)臉緊緊貼著她的臉頰,溫存廝磨,低聲開口,一開口滿是誘哄,卻什么都沒說,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她的名字,“叢容……叢容……”
陳簇滿是無奈的聲音再次破壞了氣氛,“溫醫(yī)生,真的是正事……”
叢容猛然清醒,下一秒又開始掙扎,用力推開溫少卿。
溫少卿這次也沒勉強(qiáng),由著她掙扎出他的桎梏。
他挑眉看她,幾秒鐘后忽然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怎么總是這么不聽話,有時候真想打你一頓啊?!?/p>
他的語氣溫柔寵溺,叢容愣在當(dāng)場,直直的看著他不知作何反應(yīng)。
溫少卿忽然皺了下眉,把她按照懷里挑著她的下巴又親了一口才松手。
臨走時還笑得饜足,“當(dāng)時沈沈說你身上有招人的股禁欲氣質(zhì),可我?guī)詹毁澩?,誰會真的喜歡禁欲系,都是喜歡看禁欲的人破戒罷了。”
叢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出了樓梯間,過了許久才氣急敗壞的撓墻!
叢容一直覺得溫少卿的撩她的技能也不過如此,可沒想到他是有隱藏大招的。人家都說,不娶何撩,而溫少卿……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技能已滿,可以直接秒殺她。
那天她連著加了幾天的班,大半夜的被溫少卿喂了宵夜還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迷迷糊糊的打著哈欠回家打算繼續(xù)加班,溫少卿站在門里目送她時,忽然出聲叫住她。
“叢容。”
叢容轉(zhuǎn)身,“啊?”
他的臉上一絲笑意都看不出來,連平日里眉眼間的溫和都不見了,“我娶你,怎么樣?你以后可以不用這么辛苦,辭職在家做你想做的事,我養(yǎng)你。”
叢容的臉色變了變,“你說什么?”
溫少卿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輕快,“我開玩笑的?!?/p>
叢容的臉忽然沉了下來,深深的看了溫少卿一眼,那一眼里有埋怨有委屈還帶了點惱羞成怒,“你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嗎?我馬上回去給你寫律師函!”
溫少卿微微勾唇,“我說讓你辭職回家是開玩笑的,我知道你的人生目標(biāo)不是全職太太。說娶你,是認(rèn)真的。”
他的眼底俱是認(rèn)真鄭重,叢容看著幾步之外的這個男人,她從雙十年華便看上的男人,愛了那么久,中間那么多年,他們的距離那么的遠(yuǎn),隔了那么多的東西,她想過很多,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站在她面前問她,叢容,我娶你怎么樣。
主旨對像不明,也沒有明確時間,根本沒有法律效力的一句話,卻讓她感動的一塌糊涂。
她猛地低下頭,淚水直直的從眼眶落下。
叢容有些猶豫,“你真的想好了嗎?其實我們……勉強(qiáng)算起來在一起才一年多而已?!?/p>
溫少卿走了幾步站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不夠嗎?我覺得時間剛剛好,春夏秋冬我們都經(jīng)歷過了,以后每個春夏秋冬我們都會一起度過。一月你還沒有出現(xiàn),二月你睡在隔壁,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薔薇,五月我們對面坐著,猶如夢中,就這樣六月到了,六月里青草盛開,處處芬芳。七月,悲喜交加,麥浪翻滾連同草地,直到天涯。八月就是八月,八月我守口如瓶。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你是青天的云。九月和十月,是兩只眼睛,裝滿了大海,你在海上,我在海下?!?/p>
那位女詩人的這首詩她也讀過,喃喃低語,“十一月尚未到來,透過它的窗口我望見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彌漫?!?/p>
他的掌心溫暖干燥,半晌她終于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再抬頭時眼底就只剩下堅定,“溫少卿,你可想好了,婚姻法只保護(hù)你的財產(chǎn),不保護(hù)你的愛情?!?/p>
溫少卿笑著拉她入懷,在她耳邊低語,“我的愛情我會自己守護(hù)?!?/p>
夏天的傍晚,氣溫降了下來,沒有那么燥熱,天還亮著,天邊有尚未消逝的晚霞。叢容剛剛洗完澡,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晾頭發(fā),邊看晚霞便滿陽臺的花花草草澆水。溫少卿從廚房出來,遞給她一杯冰檸檬汽水,然后坐在她旁邊,邊看晚霞邊看她給滿陽臺的花花草草澆水。
讓一讓叼著一盒酸奶從屋里跑出來,溫少卿替他打開,他便趴在地上吃得開心。
杯子里有他剛摘下來洗干凈的薄荷葉,淺淺的浮在檸檬片上,香味淺淡,回味悠揚,用吸管攪一攪便聽到冰塊碰在杯壁上的聲音,還有咕嚕咕嚕的氣泡聲。
她淺淺啜了一口,歪頭靠在他肩膀上繼續(xù)看晚霞,他便往她這邊靠了靠,順手接過杯子放在旁邊,然后握著她的手,繼續(xù)給花花草草澆水。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卻意外的溫馨甜蜜。
澆花的時候一不小心水灑到讓一讓身上,他便伸著舌頭笑嘻嘻的在地上打滾。
溫少卿放下花灑看了會兒,很鄭重的開口,“叢律師啊,是時候給讓一讓生個弟弟了?!?/p>
“……”叢容一頭栽進(jìn)他懷里,怎么又提這個話題?。?/p>
夏日長,嬌花媚,微風(fēng)起,滿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