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次分離,也沒有怎么樣啊。怎么這一次,就像魂被抽走了一樣呢?
……
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地進行了兩個小時,中間數(shù)次中斷,方衍也沒有催他。最后一個字說出口,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身體往后靠在沙發(fā)背上,疲憊道:“沒了,就是這樣?!?/p>
方衍思索了一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鳴軒,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也許并沒有你想的這么脆弱?”
“我有想過,但是……”
“但是還是怕她失望傷心是么?!狈窖芊泡p了聲音不急不慢地說,“但我想,事已至此,你媽媽可能更不想你勉強自己去和一個女孩子結(jié)婚。”
“那樣對那個女孩不公平,對你自己,也是一種傷害。如果你真的這么做了,我想你媽媽只會更失望。”
“我不會和女孩子結(jié)婚的。”齊鳴軒無意識地?fù)钢嘲l(fā)墊,“這一點,我肯定會跟她說清楚。”
“那其他的呢?”
齊鳴軒沉默。
方衍道:“鳴軒,不要用你父親的過錯來懲罰你自己。無論如何,你媽媽都愛你,她希望你快樂?!?/p>
齊鳴軒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試一試吧,和你媽媽好好溝通一下,對她有點信心。實在不行,還有我盯著呢,不會出事的,相信我?!?/p>
良久,齊鳴軒點點頭:“好?!?/p>
他吸吸鼻子:“我明天會和她說的?!?/p>
方衍笑:“好,早點睡吧。今天的談話,我不會告訴她的。”
第二天,齊鳴軒說話算數(shù),下班后鼓起勇氣主動給齊瀾打了電話。
“媽。”
齊瀾語氣如常:“忙嗎?不忙的話開個視頻。”
他坐電腦前和齊瀾視頻,接通前使勁揉揉臉,打起精神對她露出一個盡可能輕松自然的笑容:“晚上好!”
齊瀾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眉毛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道:“你干媽想讓我問問你,你對小楊感覺怎么樣?”
齊鳴軒笑容一僵,垂下眼簾,輕聲道:“媽,以后不要給我介紹女孩子了。”
齊瀾居然沒露出意外的神色,只問:“為什么?”
“嗯…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人家不能接受,這不是白白耽誤別人時間嗎?”
“那你就孤家寡人一輩子?”
齊鳴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也沒什么不好吧,很多人都是不婚主義啊?!?/p>
“但你是嗎?”
齊鳴軒:“……”
他握著鼠標(biāo)的手緊了緊,狼狽道:“應(yīng)該是吧?!?/p>
雖然答應(yīng)了方衍要和齊瀾好好交流,但事到臨頭,有些話,果然還是不容易說出口。
還是會焦慮,會退縮。
不過本來他和薛野也不可能結(jié)婚,這話也不算……撒謊吧。
他快要裝不下去了:“總之就,別介紹了,我現(xiàn)在也沒精力談,我工作忙著呢…以后我想談了,我自然就會找了,好嗎?”
齊瀾問:“那之前怎么不說呢?”
“……”齊鳴軒艱難道,“那個時候不是沒想到嘛?!?/p>
是錯覺嗎?怎么總覺得齊瀾好像知道了什么的樣子。
齊瀾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忽然道:“你曲姨今天跟我說,小野出國了?!?/p>
小野。
這兩個字仿佛一根針扎進了他的心臟,疼得他心里一抽,眼眶隨之一陣發(fā)熱,他忙低下頭,接著就看到兩滴眼淚啪嗒一聲砸在了鍵盤上。
我靠?!齊鳴軒都震驚了,這都什么跟什么…這也太突然了吧?齊鳴軒你的防御系統(tǒng)這么不堪一擊的嗎?
他一瞬間都不知道怎么面對齊瀾了,怎么解釋,一個男的只是聽到另一個男的名字就掉眼淚,誰他媽會相信這兩個男的是清白的???
齊瀾沉默了幾秒,問:“你和小野鬧矛盾了嗎,鳴軒?”
齊鳴軒眼皮一跳,拼命眨了眨眼把眼淚憋回去,澀聲道:“媽,你是不是……”
方衍這個叛徒!是不是出賣他了?!
“媽媽什么都不知道。”齊瀾輕輕打斷他,“你呢,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齊鳴軒倏地消音了。
他抬頭看向齊瀾,齊瀾也看著他,眼神平靜、溫柔,隱隱帶著鼓勵,仿佛可以包容他的所有缺點和不是。
很久了,上一次被齊瀾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他忽然鼻子發(fā)酸,連日來擠壓在心頭的委屈、難過和彷徨在這一刻齊齊爆發(fā),幾乎要把他擊潰。
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和方衍的談話。
對她有點信心。
她希望你快樂。
可以嗎?真的可以說嗎?
他呼吸都發(fā)起抖來,忍不住焦慮地把鼠標(biāo)抓得更緊了些,直到鼠標(biāo)快被他捏爆了,才清了清嗓子,說:“方衍…方叔叔在嗎?”
“他在客廳?!?/p>
“哦,好?!饼R鳴軒點點頭,干咽一下,有些費勁地說,“媽,我確實,有個事想跟你說?!?/p>
“什么事,你說?!?/p>
齊鳴軒的目光四下游移,后落到電腦旁邊的一只妖嬈貓擺件上,道:
我之前和小野。
我日沒有聲音!
他忙又咳了一聲,死死盯著那只搔首弄姿的貓,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過于緊張的情緒,重新開口:
“我之前,和小野在一起過?!?/p>
說出來了。
還是說出來了。
他后背猛地出了一層冷汗,心弦繃到了極致又忽的松開,隨之涌上來的疲憊瞬間就把他淹沒。
他有種虛脫般的乏力感,眼睛盯著那只貓,心里想的是當(dāng)初薛野把它送給自己的情景。
其實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日常小禮物,薛野送得平靜,他收得也很隨意,只是那些日子里很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連個插曲都算不上。
但此刻想來,竟也叫人鼻酸。
他想起薛野和他說分手,其實在那一刻,他心里誠然痛苦不舍,卻也有過一瞬的閃念,想,也許……會不會真的能輕松一點?
上一次分開,不就也還好嗎?
等薛野真走了,他就再也沒有這么想過了。
齊瀾沒有說話。
齊鳴軒不去看他,用力地閉了閉眼,顫抖著說:“媽媽,對不起?!?/p>
他又想起薛野,想薛野的笑,專注看他的眼神,親密的擁抱和吻。
在這個充斥著薛野氣息的房間里,他再沒有比此刻更清晰地意識到,他是這樣的思念一個已失去的人。
“對不起,媽媽?!彼f。
這么多天的失魂落魄,那樣濃烈的思念和孤獨,事情已經(jīng)足夠清晰明了,沒有給他一絲一毫自欺欺人的余地。他的眼淚慢慢流下來,輕聲說:
“我可能,真的是一個同性戀?!?/p>
破鏡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