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9
一瞬間,瑤姬的腦海中轉(zhuǎn)過萬般思緒,她垂下眼簾,掩去眸底驚疑,再抬起頭來,依舊滿面憤懣。
“送我去通明院,哼,左不過是要我性命,難不成你能否認(rèn)?”
行思啞然,他雖少履塵世,更是從未殺過生,可他那些同門都是什么做派,他一清二楚。
自道門覆滅后,由于佛門有匡扶社稷之功,當(dāng)初佛門被道門打壓了數(shù)萬年的局面一夕之間驟然翻轉(zhuǎn)。民眾們不再篤信道家三尊,轉(zhuǎn)而向佛祖一舒虔誠之心,為數(shù)眾多的散修更是削尖了腦袋想拜入佛門之中,縱是剃度受戒也在所不惜。
師門的繁盛自然是他樂見到的,可理所當(dāng)然的,繁盛也帶來了良莠不齊。原本佛門在通明院的統(tǒng)領(lǐng)下尚算整肅,可佛修越來越多,通過朝廷允許后,新成立的佛家門派也如雨后春筍不停地冒出來。
這其中,真正一心向佛之人屈指可數(shù),更多的都不過是趨奉于名利,因著佛門如日中天,而想從中分一杯羹。
所以他們沒有虔誠,更不會守戒,為了緝捕文書上的幾塊靈石,就可以對已經(jīng)沒有反抗之力的道門遺族趕盡殺絕。
這樣的人,如何能自稱是佛門弟子,如何有顏面對著佛祖叩首。行思不懂,也不愿與他們一般,可他區(qū)區(qū)一人,如何與這天下大勢抗衡,更不用說他也無法違抗師門命令,明知瑤姬一旦被帶回,可能就要身死道消,他還是將這無辜之人打傷,現(xiàn)在更是玷辱了瑤姬的清白。
她之前說,“世間俱已遍地污糟,縱你出淤泥不染又如何?他人看來不是遺世獨立,是不合時宜?!?/p>
因著這份不合時宜,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懷疑過自己,在所有人都已淪落苦海之時,自己一人堅持守戒又有何用。所以他妥協(xié)了,離開了通明院,南下抓人。
可今時今日,縱是不合時宜,他也再不想違背本心。
“你走罷,”他平靜地說,“我不會再抓你。”
“你……”瑤姬吃了一驚,她有九成把握肯定行思神魂有異,他的體內(nèi)存在著兩個人格,一個是慈悲為懷的傻和尚,一個是昨天那神秘人,而傻和尚的人格顯然不知情。此時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既然是傻和尚,她便打定主意,假作不知道此事,利用傻和尚的愧疚脫身。
算盤打得精,沒想到行思這么容易就決定放她走,所以她下意識問道:“放了我,你怎么回去復(fù)命?”
“自然是領(lǐng)受刑殿處罰,”既然已下定決心,行思便再沒有倒可猶疑,他堅定地道,“此次院中只派了貧僧一人來緝捕檀越,那些兵士是在本地借調(diào)的,檀越離開后,貧僧會再拖延—段時間,待返回東都,檀越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天水源,屆時便再無危及性命之虞。”
天水源乃是天子為殘存下來的道門修士劃定的一塊土地,自愿進(jìn)入天水源者,便再不會受滅道令制約,同時也終身不能離開此地。
她想了想,雖然她不會去天水源,但行思都坦言至此了,她當(dāng)然不會再啰嗦。
“好,”少女點了點頭,“我承你的情,至于昨晚的事,”想到那說起來不是此時的行思做的,她道,“我不會再追究,希望你也不要有心結(jié)。”
另一個人格姑且不論,眼前的傻和尚確實沒做錯什么,雖然這不忍有點多余,瑤姬還是不希望他受到影響。
當(dāng)下她也不再多說,穿好衣衫便打算站起來,只是腳下一軟,慌忙扶住洞壁才穩(wěn)住身形。行思見狀,更是面露羞愧。
“檀越,”他囁嚅著說,“你身上有傷,昨晚貧僧又看此間距天水源山高路遠(yuǎn),一路上更是危機(jī)重重,貧僧愿送檀越—程?!庇眯?,他又主動立誓,“貧僧保證,絕不會再傷害檀越,也不會押檀越去東都?!?/p>
如果是平常,瑤姬也就同意了,可她心里對行思另一個人格的身份有一個驚人的推測,如果推測為真,再讓行思跟自己同行,豈不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