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那時尚未入宮,并不清楚,”烏平道,“只聽說他觸怒了先帝,當日行刑時….,先帝諭令,所有內侍必須到場觀刑。”
平平淡淡的—句話,瑤姬卻覺渾身一顫,只是想像便能猜到那是何等殘酷的畫面。
彼時正是陽朔六年,柳沉舟已經入宮好幾年了,他與寧遠乃是師兄弟,看著師兄的慘死,又會給那時還是個孩童的他留下什么樣的回憶。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她感覺自己似乎隱隱觸到了真相,卻沒有勇氣繼續(xù)探尋:“……烏平,你的那些師兄,真的,都是病死的嗎?!?/p>
烏平淡淡地笑了:“奴婢們的命,在主子的眼里便是跟草芥也沒什么兩樣,主子說是病死的,自然就是病死的?!?/p>
她的手顫了顫,輕輕闔上密檔:”你…..和陳淮一樣罷,還有柳沉舟。你們三個,都是一樣的?!?/p>
一直以來她都很奇怪,柳沉舟究竟是如何在深宮中將自己那個大逆不道的秘密保守了十余年。如今權傾朝野的他固然能輕易做到,但入宮的時候他還是個孩童。
他逃得過一時,躲不了十余年。那么,就只有—個解釋合情合理。
他之所以能保有男兒身,之所有能守著這個秘密不被發(fā)現,不過是因為對所謂的主子來說,這個秘密根本就不是秘密。
五十三個少年,前五十個一律被送到先帝身邊伺候,隨后再紛紛死去?;屎笤诏偘d之時曾說過一句話,“要不是先帝讓他變成了這樣,要不是他們父子兩個畜生”,一個畜生有著喜歡看活春宮的變態(tài)性癖,而另一個畜生,又曾經做過什么,甚至讓自己的兒子變成了這般扭曲的模樣。
不由自主地,瑤姬想起了自己曾在時人筆記上看到過的一段描述,“自景仁朝,有幸男子者風氣漸盛,多豢孌童,種種淫狀,不可計數”。
于一國之君來說,這決然是朝臣們不可接受的癖好,所以先帝便命洪保采選樣貌俊秀的少年假充太監(jiān)送進宮,待教過幾年規(guī)矩后,再送到清思殿伺候。
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很少有活過三年的,想到那一個又一個被冠上病逝名頭的少年,瑤姬只覺自己渾身都在顫抖:“畜生……真是個畜生……”
她不敢想像柳沉舟當年遭遇過什么,他身上的鞭痕,格外熟稔的調教手段,親吻她的時候,偏生又那樣青澀……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從不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緒,或許因為,他是恐懼與厭惡的罷。
不知不覺間,視線已經模糊。烏平見她雙手發(fā)顫,竟似搖搖欲墜,不知怎的,卻平靜了下來。
他已經很久不去想十年前的那些事了,“娘娘”,烏平溫和地說,“我和沈舟、陳淮是所有人里最幸運的,我們年紀最小,等能送到先帝身邊時,先帝已經駕崩了?!?/p>
所以他們逃過一劫,成為了那五十三個少年里僅剩的幸存者。
但這真的是幸運嗎,哪怕不用被一個有龍陽之好的畜生折磨,之后登基的皇帝,比之他的父親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們是自愿的,”烏平笑了笑,“陳淮說,這是一種報復?!?/p>
皇帝的愛好固然是看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表演活春宮,但他到死也不知道,對那幾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太監(jiān)來說,他也就是個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小丑。
只是這所謂的報復最終成了陳淮的催命符,柳沉舟從一開始就未參與其中,并且一再告誡他們不要泄露自己最大的秘密,陳淮卻還是沒能做到。
——他愛上了貴妃,秘密不再是秘密,在貴妃有孕后,為了保護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更是心甘情愿自盡身亡。
人死了,秘密就再也不會有泄露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