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是措辭不當?shù)膯栴}吧,”趙云瀾截口打斷他,“其實你是知道,當年神農(nóng)封印我的時候,出于某種原因,我的記憶和力量永遠也不可能恢復,對吧?”
秦廣王眼珠飛快地動著:“這……這確實,在這節(jié)骨眼上,我們也是不想讓山圣浪費時間……”
“你還沒說你想試探我什么呢。”趙云瀾再一次打斷他的話。
祝紅仿佛從他的態(tài)度里感覺到了什么,默不作聲地站在了趙云瀾身后,面色不善地盯著對面的秦廣王。
不等對方回話,趙云瀾就皮笑肉不笑地說:“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我替你說了吧。你想試探‘昆侖君的力量永遠不可能恢復’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吧?‘失禮’,可比你想做的事罪名小多了,對不對?”
秦廣王:“令主想哪去……”
“本來我也一直很困惑,直到我看到了被你們一直藏在這里的鎮(zhèn)魂燈?!壁w云瀾輕輕地挑了挑眉毛,“尤其……秦廣王還一直試圖提醒我,鎮(zhèn)魂燈曾是‘我’的肉身化成,你是不是還想提醒我一句,當年的鎮(zhèn)魂燈燈芯,是昆侖君的一簇心頭血?”
他把話說到了這種地步,等于當面撕破了臉,秦廣王終于默然了。
“你把我?guī)У竭@,是打算從我心上抽一管血?”趙云瀾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秦廣王,“我一輩子對人耍流氓,本以為自己修成了一個無堅不摧的老流氓,沒想到臨到頭,居然還有人耍流氓耍到了我的頭上?!?/p>
十殿閻羅全都落了下來,一個個彩衣飄飄,就像一群落架的鸚鵡,繼續(xù)使用聲音意義上的合體大法:“令主高風亮節(jié),望您一直以大局為重?!?/p>
趙云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祝紅卻先炸了,她下/身化成巨蛇的蛇尾,把趙云瀾卷在中間,秀氣的眼睛眼角拉長,露出里面屬于冷血動物的豎瞳:“你們知不知道他只是個凡人?”
趙云瀾好整以暇地替對方回答她:“眼睛又不瞎,當然是知道的?!?/p>
祝紅身上的鱗片鮮紅如血,她怒而吐出猩紅的蛇信:“你們怎么不干脆說要他的命?!”
趙云瀾輕輕嗤笑一聲:“那說出來多難聽?”
十殿牌合唱團一同開口說:“凡人皆有生老病死,是輪回常事。”
趙云瀾大笑。
地下又傳來劇烈的震顫,眾人往門口望去,只見鬼城里的小鬼亂竄,簡直是毫無秩序,忘川地下那團陰影掙動得越來越激烈,黃泉路邊的小燈搖搖欲墜。有急了的小鬼竟然還沒頭沒腦地往閻王殿里闖。
牛頭馬面一邊一個死死地守住門,馬面回過頭來:“大人,快頂不住了!”
“斬魂使與神農(nóng)氏約定守住大封,接掌昆侖,不會無故大開殺戒,是看準了他能忍則忍,所以你們在他面前也是一樣的有恃無恐?”趙云瀾嘆了口氣,輕輕地說,“諸位,我真想多嘴奉勸諸位一句,‘做人留一線,日后好想見’啊?!?/p>
祝紅整個身體化為巨蟒,鮮紅的鱗片怒張,猛地往站在最前面的秦廣王身上咬去,幾個鬼差連忙沖上來,架起鋼叉與大刀擋在閻王面前。
秦廣王抬手一指趙云瀾:“拿下他!”
一個聲音驟然插了進來,冷冷地反問:“拿下哪個?”
只見一水的妖族闖了進來,個個是各族族長或者長老級別的,其中蛇四叔的眼睛在祝紅身上掃了一下,原本全體撤走并且想把祝紅強行帶走的蛇四叔竟然沒說她什么。
本族本命年的蛇四叔越眾而出,先對趙云瀾鄭重地行了禮:“山圣,小妖有眼不識泰山?!?/p>
連鴉族都知道他是誰的轉世,蛇族族長是真“不識泰山”還是假裝不認識,就不好說了,趙云瀾也沒有當場揭穿,只是看好戲一般含笑地點了個頭。
蛇四叔義正言辭地說:“地府手掌輪回,對道友從來傲慢無禮,其他也就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了,可是昆侖君對妖族有庇護千年的大恩,妖族再不濟,也不能放任你們對先圣轉世無禮!”
秦廣王率先開了口:“妖族這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么明明脫離了妖族,卻又混回去跟在了最后的鴉族長老啞聲說:“要怪就怪閻王背信棄義,太不厚道?!?/p>
蛇四叔眉頭倏地一皺,本不想這么直白,被人直接捅出來,有些下不來臺。
誰知這時又有人開腔說話:“閻王老兒,我們隨你上昆侖共圖鎮(zhèn)壓鬼王的大事,你卻背后捅刀子,是什么意思?”
這回來的是三清道宗。
“地府無恥之至,上次召集我們上昆侖共同對抗鬼族原來是有原因的,暗暗在我們身上打下標記,引導大不敬之地的混沌泄露到各處——但凡地府有一點良心,難道不該將這東西牢牢地遏制在地下?”
很快,西天羅漢、各路散仙等等一干人等全都到齊了。
秦廣王怒斥:“大封破裂是三界浩劫,怎么就該地府一力承擔?”
這話捅了馬蜂窩,閻王殿里各路的大神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團,反而沒人理趙云瀾了,他對見到蛇四叔就乖乖化形站在一邊的祝紅低聲說:“為什么我沒帶爆米花和可樂進來呢?”
就在這時,忘川里的黑影猛地暴起了幾十米,所有的小油燈同一時間滅了,不知是誰高叫了一聲:“鬼族!”
果然混沌出處有一小撮鬼族最先出現(xiàn),數(shù)量不多,卻正好戳中了所有人擰緊的神經(jīng)。
而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鬼面就是這個時候不偏不倚地出現(xiàn)在了忘川里。
大封雖然搖搖欲墜,可是并沒有真破——眼下這情況只有沈巍和鬼面兩個人心知肚明,鬼面為了設下陷阱困住沈巍,窮盡多年從大封的縫隙里抽出來的混沌造成了大封破裂的假象,誰知那一小團混沌反而被沈巍封住,不知弄到了什么地方。
鬼面多疑又神經(jīng)質,他本來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偏偏在功德古木下聽見沈巍說了那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話,頓時坐立不安起來。
他沒想到那一小團的混沌在地府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追著蹤跡到了這里的鬼面剛浮出水面,結果一看岸上這陣仗,頓時驚覺上當,再要退走,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混亂中有人大叫一聲:“鬼王!”
秦廣王立刻就坡下驢:“鬼王已出,無論怎么樣,諸位道友難道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爭誰是誰非的問題嗎?”
十殿牌合唱團忙跟上他的和聲:“諸位要還知道什么叫‘大局’,眼下請先放下門派小家的成見,聯(lián)合對付鬼族!”
頃刻間,鬼王就被團團圍住,鬼面暗暗惱恨沈巍算計他,可無論怎么樣,他認為他和沈巍之間始終是他們倆的事,跟這幫螻蟻一樣的烏合之眾沒什么好說的。
他倏地從水里拔出幾丈高,一個呼哨,無數(shù)鬼族從忘川水里冒了出來,能吞噬萬物的混沌在他們身后組成了巨大的屏障。
閻王殿里外都成了戰(zhàn)場。
祝紅有些擔心她四叔,躍躍欲試地想加入妖族,被趙云瀾一把拉?。骸澳阕屑毧纯蠢锩娑际鞘裁醇墑e的人,小丫頭別去添亂。”
這時,一個比較高等的鬼族殺紅了眼,不知道怎么沖到了趙云瀾面前,趙云瀾抬手一槍,被對方躲了過去,正打算補一槍,忽然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鐘聲,失蹤了好幾天的林靜冒了出來,抬手甩出好幾張“卍”字符。
鬼族直接化成了一縷黑煙。
林靜拽著趙云瀾往存放鎮(zhèn)魂燈的密室躲去:“還不躲開,你們倆湊什么熱鬧?”
趙云瀾神色陰晴不定地打量著他:“方才那兩嗓子是你喊的?”
“……”林靜,“我已經(jīng)捏著嗓子叫了。”
“捏嗓子?你叫破喉嚨我都聽得出?!壁w云瀾臉色陰沉得像快要下暴風雨的天,“沈巍,還不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