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鎮(zhèn)魂燈 ...

密室的巨石門后面，沈巍終于緩緩地現(xiàn)形，他方才指使林靜犯壞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忐忑的表情。

趙云瀾的目光落在了他胸口的血跡上，停在了那里。他窩在身側(cè)的拳頭捏緊了，手背上露出突兀的青筋，看上去就像馬上會動手揍沈巍一頓。

然而最終，趙云瀾卻連一根手指也沒有抬起來，他只是一直沉默，舌頭抵住了上牙床，強(qiáng)逼著自己閉嘴，然后默默數(shù)數(shù)，數(shù)亂了兩次，這個總是自嘲“智商不高”的人終于烏鴉嘴地一語成讖——他足足用了將近兩分鐘的時間，終于磕磕絆絆地數(shù)到了三十。

林靜見機(jī)很快，沈巍露面的瞬間就一把摀住祝紅的嘴，把滿臉疑惑的妹子拖到了一邊。

趙云瀾沉默的時間越長，沈巍就越焦躁不安，終于挨到了趙云瀾開口：“沈巍?！?/p>

那一瞬間，他的語氣讓沈巍想起趙云瀾識破了大神木中的騙局之后，那一句略帶疲憊的“你再這樣，那我可真要和你翻臉了”。

沈巍驟然慌了，不管不顧地往前想向他走去，誰知剛提起腳步，趙云瀾就一抬手阻止了他。

“別過來?！壁w云瀾低下頭，同時聲音壓得很低，“先別過來，現(xiàn)在不是你露面的時候?！?/p>

沈巍只好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祝紅不明真相，直眉愣眼地問林靜：“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露面的時候？為什么不能露面？”

林靜淡定地說：“阿彌陀佛，你別管?！?/p>

祝紅：“……”

趙云瀾看了看沈巍胸口上破裂的衣服和斑斑的血跡，過了好一會才問：“疼嗎？”

沈巍先是本能地點(diǎn)頭，隨后低下的下巴卡在了那里，又飛快地?fù)u了搖頭。

林靜正事不行，說媒拉纖之類猥瑣的活卻極其有一手，乃是廣大中老年婦女之友，一看這情況，他立刻狗舔門簾露尖嘴地說：“怎么不疼，疼暈過去兩次呢。”

趙云瀾抽了口氣，臉色鐵青，看也沒看林靜一眼，只是冷森森地沖著他瀉火：“林靜，你偶爾閉嘴一次不會死的?！?/p>

林靜假裝饒有興致地轉(zhuǎn)過身去，拉了拉身邊的祝紅，指著混戰(zhàn)的方向：“哎，女施主，快看，他們打起來了?！?/p>

祝紅仿佛忽然對自己已經(jīng)布滿了塵土的鞋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專注地研究了起來，并且默默地離林靜遠(yuǎn)了點(diǎn)。

趙云瀾微微側(cè)過頭，望向外面的混戰(zhàn)，放松了身體，靠在了另一邊的石壁上，好一會，才說：“所以你通過某種方法讓鬼面狗急跳墻……”

沈巍連忙坦白交代：“我誘使他在昆侖山巔用三生石做爐底石，通過煉魂鼎和功德筆與輪回晷相連，用山河錐鎖定了輪回晷?！?/p>

趙云瀾沒有看他，語速很慢，似乎要利用這段時間邊說邊思考：“昆侖山巔……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就是那次，你在所有在場的人身上留下了標(biāo)記吧？想來想去就只有你了，地府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一步，早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了?！?/p>

沈巍一張手，手心里有一條長長的頭發(fā)，然后他合上手心，發(fā)絲轉(zhuǎn)眼就不見了，片刻后，落到趙云瀾面前，曾經(jīng)叫男人愛不釋手的漆黑的長發(fā)懸在他面前，緩緩地彌漫出一絲極其不詳?shù)暮跉鈦怼鞘桥c鬼面收集的混沌如出一轍的黑氣。

沈巍伸手一捏，將頭發(fā)絲收了回來，頭發(fā)落到他手里碎成了幾段。他認(rèn)罪態(tài)度極其配合：“標(biāo)記就是這個?！?/p>

趙云瀾點(diǎn)了點(diǎn)頭：“哦，其實(shí)在小鎮(zhèn)，你劈開地面的時候我其實(shí)就應(yīng)該想到了，你才是大封的守衛(wèi)人，如果連我都能看出那是個陰兵斬，你又怎么會無所察覺。”

沈?。骸肮砻娌皇撬r期，他一部分力量被封在后土大封里，所以他不知道我的感覺比他靈敏些，我當(dāng)時感覺到了，我們腳下就是混沌的碎片。”

趙云瀾：“那你還讓他給你一錐子，你是有病嗎？”

沈?。骸啊?/p>

“別給我裝死，說話！”

“我那時……”沈巍的聲音啞了一下，他飛快地清了清嗓子，“這確實(shí)不是我本來的打算，我本來沒那么急，雖然線已經(jīng)埋下了，但……畢竟還有時間，我沒打算這么快動手。狗急跳墻的是鬼面，他用混沌碎片設(shè)圈套引誘我，我其實(shí)也是靈光一閃想要趁機(jī)禍水東引，到后來收集混沌碎片的時候不想功虧一簣，所以……”

趙云瀾頭靠在石壁上，酸溜溜地笑了一下：“是啊，你多急智啊，在昆侖山上聽了我兩句話，就編出了一個半真不假的洪荒世界——所以你用‘砍胳膊’這件事試探了我一下，發(fā)現(xiàn)我果然是個玩不起的，于是果斷連我一起騙進(jìn)去了？”

沈巍聲音低了下去：“你不會同意的……”

他嘴唇微微有些顫抖，林靜冷眼旁觀，一時竟然分辨不出這位施主是裝的還是真的——總之林靜覺得沈巍的表情就像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被抓住后站在法庭上等著審判的罪犯一樣惴惴不安。

趙云瀾又不出聲了。

沈巍忽然消失在原地，趙云瀾敏銳地感覺到一個人貼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撐在他身側(cè)的石壁上，隨后他的拳頭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沈巍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要是不高興，就打我吧，我不躲開。”

趙云瀾一縮手，掙開了。

沈巍一把抱住他，死死地把他抵在石壁。

趙云瀾皺眉：“放開，別搓火啊我警告你?！?/p>

沈巍一聲不吭。

趙云瀾抬手一摸就碰到了沈巍，側(cè)身把他往一邊推去，沈巍卻低低地痛哼了一聲，趙云瀾感覺到他輕輕地顫動了一下，立刻收了力，緩緩地摸索到沈巍的胸口，碰到了他衣服上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

過了一會，趙云瀾縮回了手，口氣不咸不淡地說：“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沈巍沉默了一會，有些落寞地開口說：“不怎么，只是坐山觀虎斗——我……我大概生來就這么卑鄙吧，不想放任這些人整日里蠅營狗茍、躲躲藏藏地等著別人庇護(hù)?！?/p>

沈巍感覺到了趙云瀾的抗拒，于是終于還是放開了他，往旁邊退了半步：“鬼面雖然一直把我當(dāng)他的宿敵，我的敵人卻不是他，我只應(yīng)了神農(nóng)看守大封?！?/p>

沈巍的話說得含蓄，卻不難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壓根沒把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鬼面放在眼里。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下來，趙云瀾回頭看了一眼那死氣沉沉地浮在水面上的鎮(zhèn)魂燈，摸了摸褲兜，摸出一根煙點(diǎn)上，眉頭依然是夾得死緊，對林靜和祝紅說：“沒我們的事了，走吧，回去加班趕報告?！?/p>

林靜摸了摸鼻子，被迫聽見領(lǐng)導(dǎo)和家屬冷戰(zhàn)，頓覺尷尬，只好竭盡所能地插科打諢說：“剛開始上班就加班哈，眼看就龍?zhí)ь^了，咱也不發(fā)點(diǎn)東西嗎？”

“發(fā)?！壁w云瀾眼皮也不抬地說，“一人二十斤和尚肉?！?/p>

林靜：“……”

然后林靜抬手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雙手合什：“阿彌陀佛，讓你多嘴。”

祝紅卻忽然出聲說：“趙處，我得留一會?！?/p>

趙云瀾回頭掃了她一眼。

“我四叔還在，我跟你走了，總不合適……”祝紅說。

“嗯，”趙云瀾想了想，確實(shí)是這么個道理，于是他點(diǎn)了下頭，“好吧，躲遠(yuǎn)點(diǎn)，你自己小心?！?/p>

說完，他帶著林靜掃著邊往外走去，間或有不長眼的鬼族撲過來，都被兩個人悄無聲息地解決了。

祝紅一直目送著他們倆的背影，眼見兩個人搭檔老道，低調(diào)地溜邊走毫無存在感，她才放下一點(diǎn)心來，試探地說了一聲：“斬魂使大人？”

虛空中男人應(yīng)了一聲：“什么事？”

祝紅：“……”

而后她跳了起來：“臥槽，你怎么還在？”

沈巍沉默了片刻，低聲問：“我該去哪里？”

祝紅匪夷所思地說：“你干嘛不跟他們走？”

這一回，沈巍沉默了更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