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苦口婆心道:“長史是王爺?shù)娜槟?,王爺含著您的乳頭長大,如今又澤福一方百姓,您倆才是最親的人,旁人也倒敢想。”
韋氏等她說完,臉上沒了半點笑意,“好了,王爺自有主張,咱們到底是做奴婢的,慎言敬著便是,不可僭越一步?!?/p>
嬤嬤言盡于此,先行告退。
韋氏一人坐在屋中,拿起菱花鏡,照見自己一張半老徐娘的面龐,不由輕撫著,眼前浮現(xiàn)康王的身影,龍子鳳孫,玉琢昂藏的人物,一雙碧眼凝人時,一片冰冷笑意從眉目間透出來,勾得人驚心動魄。
年少時眼里尚且有她幾分,尊稱一聲乳母,如今眼里只有一個阿福。
想起那嬌花般的女子,韋氏心里涌出一絲曖昧的嫉色,目光定在冊子上的大象藏香這四個字上,微瞇起眼。
康王沒有冊立正妃,打算帶阿福入京,韋氏留在王府,照看內(nèi)宅。
臨行前夜,阿福風(fēng)寒發(fā)熱,禁不住千里迢迢的顛簸,被留在府中養(yǎng)病,最后康王沒有帶上一個女眷,攜護(hù)衛(wèi)去了。
送別時,阿福以稱病為由,并未出門恭送。
康王控著怒馬,一雙清凌凌的碧眼從眾位妾室面上掃過,最后落定在韋氏跟前,定了一瞬,隨后他招手,如喚貓兒喚狗兒。
韋氏含笑上前,懷里捧著一只白貓兒。
是康王的愛寵,公的,一只眼珠子泛綠,原來叫白玉盤,后來改了叫碧狐兒。
整個王府,只許阿福這么叫。
康王修長白凈的手指撫了撫碧狐兒柔順光亮的毛發(fā),輕輕觸碰她腕間的肌膚,他嗓音很輕,像在說悄悄話,懶懶地一笑,漫不經(jīng)心對韋氏道:“她有半分差錯,我扒了你的筋骨?!?/p>
韋氏臉上笑著,卻是那笑容早已僵住了。
皇上壽辰那日,平陽府各處張燈結(jié)彩,共舉盛事,王府里芙蓉開得熱烈,設(shè)了一場芙蓉宴,賞到一半,阿福身子嬌弱怯乏,先回小佛堂歇著。
正是春暖時節(jié),屋里擺了銅爐,香味繚繞。
不是阿福聞慣的迦南香。
韋氏叫人換的,說是從西域樓蘭古國里摸來的,叫大象藏香,價值連城,有安魂之效。
她沒聽過,倒是西域的樓蘭古國,她知道有一個人去過。
謝家的謝行羯,早年在西域經(jīng)商,搜集奇珍異寶,當(dāng)年送來連家的聘禮,有一箱描金箱籠,據(jù)說全是樓蘭皇室的珍寶,價值連城。
阿福心里忽然想起這個名字,覺得古怪,她頭目昏厥,搖著團(tuán)扇伏在紫檀曲尺榻上,慢慢昏睡了過去。
她在夢里,并不知曉,府中一座樓臺走火,眾人鬧得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因這一場火災(zāi),小佛堂這邊的丫鬟,奴仆,侍衛(wèi),護(hù)衛(wèi)先后被支開,頃刻間,只剩了一人。
而阿福的夢里還是剛?cè)敫墓饩啊?/p>
她坐在繡墩上,割開腕子,將血流滿一口青花大碗。
低垂的帳中突然伸出來一只瘦長的手,猶如鐵鉗拽住她的腕子。
白縵掀揚(yáng),露出康王蒼白的臉來。
康王捏住她的手腕,唇瓣重重壓住她腕子上的血痕,舔得一滴血珠不剩,像是貪婪的兇獸。
看到她脖子里濺了幾滴血珠,下一瞬他就要湊上來。
不要。
她顫聲道。
康王動作一頓,俯下眼望她,嗅到他身上濃烈的戾氣,她心突突的跳。
“醒來?!?/p>
耳畔有人低聲說道,又清又脆的聲音。
像康王的聲音。
似乎又不像。
康王的聲音更冰冷譏誚,猶如輕輕擊打玉石,擊到人骨縫里。
阿福緩緩睜開眼,忽然觸摸到身邊一具溫?zé)岢嗦愕纳碜樱ゎ^一看,駭然睜大眼,就見是一個陌生丑陋的男人。
外間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時涌向此處。
屋中出奇的安靜。
一股大象藏香幽幽弱弱。
他們終于破門而入,見到屋中香艷的光景,紛紛掩唇低呼。
就見韋宗嵐大步上前,腰間懸劍,一柄霜雪利劍,帶著發(fā)怒的天意,他提劍,已下十二分的殺心,從前胸透到后背,將阿福生生刺穿。
最后一刻,她只聽到,
“連氏與護(hù)衛(wèi)通奸,奉王爺命令,就地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