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大雨瓢潑,到了善德寺中都成了落湯雞,韋宗嵐擎?zhèn)阈⌒臄v扶韋氏下來。
韋宗嵐穿著一襲鴉青圓領(lǐng)袍,這回難得沒有吃醉酒,人是清醒的,衣衫干凈整潔,但他仿佛受了重傷,背部微微佝僂,直不起來。
韋氏脾氣發(fā)作起來時,除了康王旁人都怕得要緊,只有韋宗嵐敢靠近,韋氏就拿他發(fā)泄,關(guān)起門,拿東西往他身上砸,韋宗嵐年幼時身子骨弱,熬不住,靠酒吃醉了撐過去,等他成人了,韋氏脾氣收斂,他嗜酒的毛病卻落下了。
韋宗嵐扶著韋氏下來時,拿腳蹬的小丫鬟不小心蹭到韋氏帶著帶銀絲套的一只手。
“賤婢!”韋氏疼得手都顫起來,臉部扭曲,小丫鬟淋著大雨哭泣求饒,韋氏卻鐵石心腸,攥緊袖口,眼睛狠狠刮過阿福臉上,明明過去許久,但她手還在疼,止不住顫抖,全拜這個賤婢所賜。
最后還是韋宗嵐解了圍,救了小丫鬟一命。
阿福默默跟在后頭,看到韋氏帶銀絲套的手,眉頭微蹙。
前世阿福因?yàn)轫f氏的刻意刁難而大病一場,夢中似乎聽見康王怒罵韋氏一聲賤婦,等阿福醒來,韋氏手就受傷了。
韋氏帶了一段時間的銀絲套,取下來時,被久捂的手指肌膚異常白嫩,指尖不生一片指甲,后來韋氏常常穿袖管寬大的衣裙,以此來遮掩手上的缺陷。
但所有人都看出來,韋氏這只手受過重刑。
誰能給韋氏罪受?
只有康王了。
前世也只有這么一次。
阿福出神片刻,腳蹬沒踩穩(wěn),韋宗嵐手疾眼快扶住她,豆大的雨珠子從傘面滾滾落下,裙擺濕了大片,阿福后退半步,悄然拉開距離,道了一聲謝。
韋宗嵐收回手,微笑道:“連小姐客氣,雨正下大,先進(jìn)去,前頭路滑,當(dāng)心些?!?/p>
韋氏走入寺門,卻一直留意身后,聽見他們二人你來我往,雖寥寥幾語,她心下已有了計較。
今日雨大法事取消,先回廂房休息,一名面刻刀疤的和尚替一行人引路,號覺明,生的兇眉怒眼,這樣的人也能當(dāng)和尚,阿福悄悄多看一眼。
覺明耳目敏覺,一道眼神立即射來,阿福移開目光,拍開肩頭滴落的水珠。
寺中為了迎韋氏,所有香客全部清出去,廂房周圍有王府護(hù)衛(wèi)巡邏,等閑之輩不會進(jìn)來,覺明送到廂房這邊,就進(jìn)不來了,恭敬退了出去。
之后兩日連下大雨,第三日,韋氏在迦藍(lán)殿中召見她。
迦藍(lán)殿中共有十八神,韋氏立于神像下,道:“這趟來善德寺,也是替王爺祈福,我年歲事大,體力不支,少不得要叨擾連小姐?!?/p>
涼風(fēng)從殿門拂入,吹動阿??|縷青絲,低眉道:”長史吩咐便是。”
韋氏一只戴銀絲套的手藏于袖口,控制不住地顫抖,慈眉善目道:“你與王爺有緣,就在迦藍(lán)殿叩跪三日,念足金剛經(jīng),誠心夠了,你父親的事自當(dāng)迎刃而解。
跪在迦藍(lán)殿三日,能廢一雙腿。
為了不讓阿福偷懶,韋氏派了一個粗壯婆子盯梢。
殿中清凈,阿福跪在蒲團(tuán)上,口念金剛經(jīng),腦海中不覺浮現(xiàn)出男人一雙烏青眼珠。這么多天過去,她仍有著一腔怒意,也有一股無法言說的酸脹。
經(jīng)文中有言過去心不可得?,F(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過去,現(xiàn)在,未來。
一雙碧綠眸子就如香爐斷煙,轉(zhuǎn)眼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