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殿外大雨滂沱,寒氣縈繞,到了夜里,涼意從磚縫里撲出,再硬的鐵骨也承受不住。
阿福跪在殿中,雙腿猶如蟲兒鉆咬,酸脹難忍,卻忍住了,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婆子起先仔細挑錯,到后頭實在挑不出,人也年紀大懶怠了,趁韋氏不在,搬一張舊椅睡著。
阿福聽到婆子的呼嚕聲,見她睡熟了,從蒲團上起身,手腳一抻開,才曉得關節(jié)骨縫里的酸脹,一時難以站穩(wěn),坐在蒲團上,按摩雙腿。
韋氏一貫用這種事揉搓人,阿福接到邀約時還是來了,除了康王,她想不到還有誰可以救父親,但康王不愿見她。
康王現(xiàn)在誰不愿見,韋氏是他乳母,情深義重,想來只有她能見,她能幫。
為救父親,刀山火海也得去。
忽地身后響起沙沙的腳步聲,有人踏雨進殿,進來的是覺明,給殿中添火,一盞盞燈燭添過去。
原本昏暗的殿宇漸次亮堂,猶如白晝明亮,燭火噗呲響動,照見他臉上猙獰的刀疤。
一陣冷風吹進殿,覺明袖中鼓風,吹開來一味古怪熟悉的佛香,竟與那大象藏香十分相似。
阿福終于察覺到古怪,卻因嗅了那股檀香迷藥,渾身綿軟乏力,眼睜睜見覺明走過來,袖口似乎提著一柄利刃,反射雪光。
千鈞一發(fā)之際,從殿門處傳來一道含著醉意的男聲,“這么晚了,覺明師父怎還不去睡?”
這一道聲音驚醒二人,覺明見有人來,還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王府侍衛(wèi),迅速收起匕首,“見過韋施主?!?/p>
韋宗嵐略一頷首,鳳眼尾梢熏著一股醉紅,顯然又不知從哪兒吃醉酒回來,但他絕非遲鈍之人,殿中婆子傻睡不醒,氣氛詭異,望了望二人,“覺明師父這是在做什么?”
“殿門昏暗,點了燈亮堂?!庇X明微笑說著,自知今夜良機已失,目光悄然掠過阿福一眼,隱含威脅,阿福垂下頭。
她沒聲張。
此事讓韋宗嵐知道了,也瞞不過韋氏的眼睛,韋氏恨她,說不定被勾起了一絲殺意。
覺明不知她這番心思,見她不敢聲張,放心離去。
他走后,阿福大松一口氣,雙腳立不住,跌在蒲團上,韋宗嵐作勢扶起她,“連小姐當心。”
阿福微微偏開臉,年輕男人的手不小心擦過她鬢發(fā),一朵簪花掉在地上,他撿了起來。
殿中夜風燭火拂動阿福鬢絲,她抬目,韋宗嵐立在她身前,擋住神明半只怒目,他俯眼,眼皮上都染著一抹紅,像女人家的胭脂,聲音微微沙啞,“連小姐幾次見我,似乎都很怕我,韋某不是狼,亦不是虎,連小姐不必對我生懼。”
阿福仰起臉,額尖帶著一層濕意,從剔亮的燈色中看住他。
“或許前世有仇,今生也不能忘?!?/p>
韋宗嵐一怔,顯然想不到從她口中吐出這種因果凌厲的話,不由挑眉疑惑,“我以前,有哪里得罪過連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