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重逢
那天離開酒吧之后秦夙和姜旻就坐上前往首爾的飛機。
轟動全市的事故登上新聞頭條,就算在外地也很容易知道楚思的情況。
她還記得新聞主播清冷的語氣。
槍戰(zhàn)中四人當場死亡,皆為非法入境者,事件牽連一名無辜客人,該名客人重傷昏迷,在送往醫(yī)院途中搶救無效離世,酒吧負責人涉嫌藏毒,警方往跨國黑幫糾紛的方向調(diào)查。
鏡頭拍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擡上擔架,他的皮膚蒼白如紙,好像血已經(jīng)流干了,手無力地垂下。
她在電視前坐了很久很久。
后來托人打聽,楚思的尸體無人認領(lǐng),很快就被火化,草草放置在最便宜的骨灰龕場。
其實一開始她并沒有多大的觸動,她見過太多的死亡,不過是一條微不足道的人命而已。
可是隨著日子推進,她漸漸地發(fā)現(xiàn)無論在哪兒她都總能看見楚思的影子。
一個熱騰騰的煎蛋,一件相似的衣服,甚至街頭某個年輕人的笑聲,這些零零散散的瞬間都會使記憶爭先恐后地涌入腦海,如電影般一幕幕回放,牽得她心頭陣陣發(fā)疼。
他無處不在。
等到連綿不斷的細微疼痛逐漸演變成刀剜火烤的痛,她終于意識到楚思與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是什么別的貓貓狗狗,他是用生命去愛她的人。
曾經(jīng)有個人給她最溫暖的懷抱,最真摯的笑容,撒著嬌要摸頭,整天窩在廚房為了給她做一份完美的蛋包飯。
他是一顆種子,在她心里不知不覺扎了根,等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種子已經(jīng)長成蒼天大樹,留下刻骨銘心的痕跡。
偶爾她會夢到他們一起的時光,那些點點滴滴多么甜,多么清晰,可是夢境的結(jié)尾總會定格在觸目驚心的血紅,好像在提醒著她,那個深愛她的男孩永遠不會回來了。
距離事件已經(jīng)三年,這三年來秦夙一次也沒回過明珠市,她連去看楚思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深入肺腑的愧疚每天都如刀子一樣攪爛她的心臟,讓她痛不欲生。
還有種比愧疚更深重的東西壓住她,讓她眼前發(fā)黑。
在她轉(zhuǎn)身離去的那刻,他該是怎么樣的心情?她不敢想象。
秦夙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人。
她沒在韓國久留,三年來走遍世界各地,任務(wù)接個不停,不給自己半點喘息的空閑,只有這樣她才能勉強逃離那種窒息的感覺。
販毒,軍火,人口販賣,她來者不拒,只要有委托便接。
她的作風比以往更加瘋狂,仿佛死亡就是她的救贖。
鬼蝶的名號在黑勢力中崛起,無論是美洲,中東,還是東南亞,都對這個名字略有所聞,提起時總會慨嘆一聲“真是個瘋子”
伊拉克境內(nèi),天久違地下起了雪,零碎的雪花落在地上與塵土混合,灰蒙蒙的天和灰蒙蒙的地連在一起,絲毫不見皚雪芒芒的美麗景致。
一輛黑色越野車在某座死城的大路上高速奔馳,道路日久失修,汽車顛簸得厲害,車上女人卷曲的長發(fā)隨風飄揚,渾身血污依然擋不住艷麗的容貌。
時速接近二百的越野車裝著走私的軍火,后方是窮追不舍的軍車,槍聲突突地響起,越野車的玻璃窗爆破,子彈擦過秦夙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一個急轉(zhuǎn)彎,越野車從大路轉(zhuǎn)進小巷,高速轉(zhuǎn)動的車胎鏟起地上灰色的薄雪,秦夙單手握著駕駛盤,另一手扔掉耗光子彈的手槍,然后從背包中掏出一個手榴彈,牙齒咬住保險拉環(huán),一扯,往窗外一扔。
轟??!幾輛軍車頓時被炸飛,零件散落一地。
越野車驚險重重地穿過敘利亞邊境到達伊拉克,途中險象環(huán)生,不止要逃避政府的追捕還要應(yīng)付不懷好意的武裝份子,險些死無全尸,歷盡艱辛總算完成交易。
秦夙拿著一箱箱沉甸甸的黃金,沒有一絲雀躍,她把手提箱扔上副駕,靠在座椅上吐了口氣,冰冷干燥的空氣如針一樣刺進肺部,逼迫筋疲力盡的身體打起精神。
油門一踩,越野車再次揚長而去,消失在灰暗的地平線上。
電話響起,意料之內(nèi)是一個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大概是下一單委托。
“鬼蝶小姐,幸會,這邊是Glasshouse”
秦夙懷疑自己聽錯了,Glasshouse,墨西哥最大的毒品王國,不,近年已經(jīng)成為了美洲最大勢力,這樣的龐然大物怎么找上她?
說起來,她聽說Glasshouse的首腦換了人,據(jù)說是前任King的獨生子,不知是真是假。
“有一宗交易想跟你談?wù)劇?/p>
“什么交易?” 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被Glasshouse看中。
“見面時會與你詳談,我們在巴格達國際機場預(yù)備了專機”
這事聼上去頗為可疑,不過秦夙沒有拒絕,她不介意會會他們,看看究竟有什么企圖,反正她也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在黃昏到達機場,一下車就有人前來招待她從私人通道前往跑道,登上一架豪華的私人飛機。
飛機上環(huán)境優(yōu)良,她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翌日來到Glasshouse的大本營,墨西哥。
下機后換乘直升機,高空中可以將一切盡收眼底,秦夙難掩訝異,對方好像一點都不怕她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難道是打算殺人滅口?
直升機飛進一個廣闊的莊園,穿越一望無際的草坪,在一座哥特式城堡前停下。
這時秦夙已經(jīng)能確定對方的身份,因為她沿途看見一整隊裝有反坦克導(dǎo)彈的裝甲車浩浩蕩蕩地駛過,還經(jīng)過一個戰(zhàn)斗機維修庫,墨西哥里擁有如此大量武裝除了Glasshouse也沒誰了。
城堡內(nèi)光線昏暗,暗紅的地毯仿佛由鮮血灌溉而成,空曠的城堡一片死寂,滲出陰森的感覺,宛如吸血鬼公爵的居所,侍者帶領(lǐng)她踏上一層一層的階梯,來到二樓走廊最末端的一扇大門。
“King就在里面,鬼蝶小姐,請” 侍者恭敬地退下。
秦夙受寵若驚,墨西哥的掌控者這么閑親自跟她見面?該不會是看上她的美色吧?
不過她沒時間深究,King已經(jīng)在等著她。
推開沉重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華麗而陰暗的房間,厚重的紅絲絨窗簾隔絕了光線。
一個黑發(fā)男人在寬敞的沙發(fā)上背對著她,壁爐的火焰劈哩啪啦地燃燒,卻驅(qū)不散房里的陰沉。
她踏在柔軟的地毯上,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
客廳很大,她走了一段路才來到沙發(fā)后面,沒離得太近。
男人似乎沒察覺到她的來臨,往杯里添了紅酒,殷紅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蕩,漫開香醇的氣味。
就在她打算說話的那刻,男人先開了口。
“好久不見,秦姐”
秦夙整個人如遭雷劈僵在原地,仿佛被一棍子砸在腦袋,耳邊嗡嗡作響。
這把聲音那么的熟悉,跟在她腦海里徘徊了三年的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男人轉(zhuǎn)過身來,視線準確地落在她身上。
“或者,該叫你鬼蝶?”
這一眼,恍如隔世。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產(chǎn)生幻覺了,不然死去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