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求婚
臨近正午,楚思剛結(jié)束了一場視像會議,他活動緊繃的關(guān)節(jié),燃點一根雪茄,煙霧一圈圈地擴散,旁邊的大床上空無一人。
從窗戶眺望,可以瞧見原野上那座夢幻得不似真實的玻璃城堡,最近每天午飯后,秦夙都會在那里待幾個小時,說是要準備他的生日禮物。
父親過世后,玻璃城堡徹底變成了溫室,花草被打理得欣欣向榮。
楚思沒有去窺探她在準備什么,他害怕他會發(fā)現(xiàn)這只是她另一個謊言。
或許根本沒有什么生日禮物,她只是特意支開他,背著他偷偷跟誰通風報信,里應(yīng)外合,策劃一場新的陰謀。
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八月三十日轉(zhuǎn)眼就到。
楚思并沒有給予這個日子額外的關(guān)注,依舊坐在辦公桌前干著他要做的事。
差不多正午的時候秦夙才起床,絲薄的睡裙遮不住她曼妙的身軀,她赤腳走到辦公桌,從后抱住楚思。
“生日快樂” 她貼著他的耳朵說,然后咬了咬他的耳垂。
他把她抱在大腿上,以一個深吻作為回應(yīng),她被他吻得眼角發(fā)紅,微微氣喘,不過他并沒有繼續(xù)下去,而是用一個蜻蜓點水的親吻作結(jié)。
“吃午餐了” 他按下內(nèi)線電話,讓仆人將午餐送進來。
她繼續(xù)坐在他的大腿上,輕得紙片似的,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午餐是清淡的蒸蛋和白粥,他用湯匙舀起,吹走熱氣,再喂到秦夙嘴邊,她乖巧地吞下,但小半碗后便皺起了眉。
楚思問,“疼了?”
她忍住胃部刀割一樣的痛楚,回答道,“有一點”
她忍痛再多吃幾口,午餐被收走的時候還剩下一大半,她喝了些溫水舒緩?fù)闯?/p>
等不那么痛了,她站起來,笑瞇瞇地說,“我去溫室了,你三點鐘過來,看看我給你的驚喜”
他親了親她的臉頰,“一會兒見”
她嘻嘻笑道,“希望是驚喜不是驚嚇吧”
下午三時,楚思如約來到玻璃城堡,建筑采用單面玻璃,從外面無法看見里面,他將手放在門上,明明不曾期待,卻忍不住幻想里面會有什么。
或許他還是有期待的。
在他推門的一剎那,強勁的氣流掠過他的發(fā)絲涌入溫室,吹得他瞇起眼睛。
再次睜眼時映入眼簾是白茫茫一片,滿地的蒲公英被吹得左右搖曳,勁風將羽毛般的種子卷到空中,在瞬間占據(jù)整間溫室,宛若一場凜冬的大雪。
在紛紛揚揚蒲公英之中,他看見在圓形溫室的中央,有個身影坐在三角鋼琴前,長發(fā)飄逸,她穿著純白的裙子,與漫天的白色蒲公英融合在一起。
柔和的光線灑在她身上,鍍上一層神圣的白光,恍若天使一樣。
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修長的手指按下琴鍵,琴聲頓時在溫室里流淌。
楚思眼睛微睜,雙腿被釘在地上,心臟被一股力量擊中。
那是他最熟悉的旋律,夢中的婚禮。
隨著琴音響起,眼前的畫面逐漸恍惚,與記憶中另一個同樣蒼白枯瘦的身影重疊。
仿佛回到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在同一臺鋼琴前,美麗而病弱的女人在彈著同一首曲。
她干枯的頭發(fā)在晃動,青白的嘴唇勾起小小的弧度,脆弱的脖子能被一把捏斷,手背干枯的皮膚緊貼著骨頭。
她一直彈,一直彈。
她的頭發(fā)開始脫落,肌膚開始分解,血肉開始消失,但她渾然不覺,漸漸地,鋼琴前只剩下一副骨架。
但琴聲沒有停止,雪白的手骨繼續(xù)在琴鍵上跳躍,好像會一直彈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此時此刻,真切的琴聲就響在耳邊,讓他分不清現(xiàn)在和過去,現(xiàn)實和幻覺。
當最后一個音符消散,最后一顆蒲公英種子悠悠降落。
太陽剛好下滑到恰當?shù)慕嵌?,穿過玻璃,在霧氣中折射出一道彩虹。
絢爛的彩虹跨越溫室,不偏不倚地照耀在他身上。
楚思看著秦夙一步一步踏過蒲公英鋪砌而成的云海,鄭重地在他面前單膝跪下。
她打開戒指盒,淡藍色的寶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她仰起頭,目光認真虔誠。
“楚思,你是我在彩虹盡頭找到的寶藏,我希望余生每分每秒都有你,我將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都獻給你,你愿意和我戴上愛的枷鎖嗎?”
寧靜的溫室里偶爾有幾聲鳥鳴。
楚思處于巨大的震撼之中,猶如有煙花在腦袋里爆炸,他遲鈍地還沒來得及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事。
他愣愣地站在那兒。
持續(xù)的沉默令秦夙忐忑起來,畢竟她本來就對求婚不太有信心。
她有點尷尬地抓抓腦袋,“呀...是不是很奇怪?我真的不擅長這些...都是Noah出的騷主意,肉麻死了”
躲藏在植物后拿著錄影機的Noah跳了出來,生氣叉腰,“什么騷主意!明明你之前還贊不絕口說我是天才!”
今天的Noah難得換下動漫tshirt,為這個特殊場合穿了一身休閑服,稍微少了點毒氣。
秦夙羞惱地吼道,“好了你閉嘴,我還要繼續(xù)我的求婚”
看在今天是她的大日子的份上,Noah不跟她計較,拿好錄像機敬業(yè)地拍攝。
秦夙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呼出。
“我秦夙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娶不娶我!”
好好一場求婚被她弄得像黑社會認老大似的。
Noah聽得facepalm,差點當場爆出臟話。
她別開生面的告白如一道驚雷劈在楚思頭上,猛烈的電流竄過每一個細胞,劫持了每一個血小板,瘋狂地在全身游走,他的指尖抽搐幾下。
她在求婚,她在對他求婚!
撲通撲通,心從來沒跳得這么快,感覺隨時會炸裂開來。
見他依然沒有反應(yīng),秦夙的心沉了下來。
“如果你不想的話就算了...我...”
還沒說完,她就被緊緊抱住,力度大得要壓斷她的肋骨。
楚思如夢初醒地跪了下來,聲音顫抖著,“娶,我娶”
看見他比她還緊張,秦夙笑了出來,“你先放手,我要幫你戴戒指呢”
楚思松開手,右手被她托著,戒指緩緩滑進中指。
秦夙松一口氣,“太好了,size剛好”
楚思呆呆地看著戒指,不確定這是否他的一場夢。
秦夙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捧起他的臉用力地啾了一下。
“老公我愛你!”
她笑得光彩照人。
在她彎月一樣的眼眸里,他看見自己的倒影。
惡魔的倒影。
楚思挪開目光,他無法直視她欣喜洋溢的眼睛。
他的心破了一個洞,那是他自己捅出來的洞,血在嘩啦嘩啦地流,一地斑斕。
不...不!他不值得...!
他寧愿這場求婚是她的陰謀的一部分,那起碼他可以心安理得,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惶恐不安。
楚思一直垂著頭,肩膀顫抖,秦夙以為他是感動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