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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綿綿上了樓,習慣性地去開燈,摁到一半才想起燈泡還沒有修好,于是只好作罷。
把程奶奶給的東西放好之后,她開著手機手電筒去衛(wèi)生間洗漱,收拾完之后差不多剛好十一點。
宿舍里一片冷清。
她開了電腦,點開春晚直播,把聲音開到中等,讓空間里稍微有了點人氣,然后翻出相冊,就著電腦屏幕明暗不定的燈光,開始緩慢地翻看。
小時候的相冊。
一張又一張,幾乎都是她,極少有旁人出現(xiàn)。
部分因為年代久遠,或是經(jīng)常被人翻看摩挲,已經(jīng)有了些微的邊角磨損和褶皺,現(xiàn)在被人妥善地放進相冊里,一點一點壓平,嚴絲合縫地套上塑封,封住了不愿意褪色的回憶。
大多都是她。
小時候牙牙學語時的她,學校里參加表演的她,拿著獎狀站在家門口的她。
偶爾幾張,才有另一人的入境。
老年人明顯對鏡頭感到局促,往日閑散慢悠悠的動作被倏然定格,動作和神情間都難免透出一種不自在的無措感。
但陳綿綿看得很認真。
奶奶面向鏡頭時,稍顯拘謹與不安,但一偏頭,視線一落到她身上,就是再自然無比的笑容。
眼睛彎起,亮晶晶的,發(fā)著光,連眼角的皺紋都有希冀的弧度。
指尖極輕極輕地落在上面,隔著一層薄薄的塑封紙,輕柔地觸碰著老人的臉頰。
塑封紙微冷,映著電腦屏幕的光,像是一道界限分明的線。
觸不可及。
時間靜默地在黑暗的空間中流逝,在吵鬧的電視節(jié)目背景音中流逝,在窗外的煙花爆竹聲中流逝。
良久之后,陳綿綿才垂下眼,輕輕地合上了相冊。
然后她把那條毛線織的圍巾展開,披在身上,半靠著椅子,是一個蜷縮的姿態(tài),目光虛浮地落在電腦屏幕上。
既像是在看那些不知所云的節(jié)目,又像是在透過屏幕,看其他的什么東西。
斑斕變化的光束穿過黑暗,落在她的臉上,時間好像靜止,與窗外的熱鬧分割開。
倏然,房間門被敲響。
“篤篤”的聲音迅疾而急促,將陳綿綿從出神的思緒中拉回來。
“你好,有人在嗎?”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聲。
陳綿綿皺眉,警覺心倏起,思忖兩秒后,站在門后,確認自己反鎖好了門之后,才應(yīng)。
“有事嗎?”
“同學,你是不是燈泡報修?”門外那人說,然后沒等她繼續(xù)應(yīng),就爽快地報了姓名和校園工號,“我把工卡從門縫里塞進來,你確認一下。”
……大年三十,給她修燈泡?
陳綿綿頓了頓,皺著眉,難掩疑惑,但還是彎腰把工卡證件拾起來,就著手機手電筒燈光核對,打開校園網(wǎng)看了兩眼,還發(fā)給宿管阿姨確認。
幾分鐘后,阿姨回復(fù)說是校內(nèi)職工無誤,學校也來了電話通知她,陳綿綿才緩慢地打開門。
男人穿著職工的衣服,背著工具包,有幾分眼熟,點頭跟她示意之后,就搬了椅子進來,踩著椅子檢查燈泡線路。
陳綿綿沒關(guān)門,站在門口,看著他拆下壞的燈泡,依舊感到疑惑。
之前也不是沒問過,但后勤處的答復(fù)都是工人放年假了,還沒上班,讓她等待。
就算復(fù)工,也不可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來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