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蹲在這里做什么?”
“我在看螞蟻搬食物。”
“你蹲在這里看螞蟻會給人笑你是儍子的?!?/p>
“他們喜歡笑便笑,我看我的,沒影響?!?/p>
“如果人家以為你傻子,就不會跟你做朋友?!?/p>
“那我就不要朋友。”
“沒朋友很寂寞的?!?/p>
“我不需要?!?/p>
“每個人都需要朋友的?!?/p>
“那…你做我朋友吧?!?/p>
“我為什么要做你朋友?”
“因為…我沒朋友…”
“那你叫什么名字?”舔著棒棒糖的麥曉文問。
“我叫張家偉?!倍自诘厣系膹埣覀ト缡谴稹?/p>
“我叫麥曉文,讀芊芊幼稚園太陽班,你呢?”
“我也是…”
“為什么我沒見過你的?”
“我…不知。”
“完來你就是人們說的透明人?!?/p>
“我是透明人?那其他人是不是看不到我?”
“不是看不到,只是選擇性不看你?!?/p>
“哦,原來是這樣。”
4歲的麥曉文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在一個小公園里,認識了同是4歲的張家偉。
麥曉文小時候并不是一個胖子,他是上中學開始胖的,原因是貪吃,嗜甜食,愛喝可樂又愛巧克力,所以吃吃吃的下場便是肉肉不停長。
但小時候的麥曉文是有一點營養(yǎng)不良的,因為他是生長于一個破碎的家又遇上一個新手媽媽,不太懂養(yǎng)育一個小朋友的一日三餐應如何分配營養(yǎng)價值。
爸爸在他未出生便拋下他母子走了,媽媽生下他后雖然沒有自殺又或是產(chǎn)后抑郁也沒有不理他,但就是不懂湊小朋友也沒人幫手。
所以小小的麥曉文在很小的時候便會自己換校服獨自上學,會在早餐車買煎餅,會自己倒水進水壺帶回校喝,會在下課后去小食店買糖吃,也會一個人去小公園玩。
但自從那天在陽光明媚的下午認識了傻子張家偉后,麥曉文便由一個人上學變?yōu)閮蓚€人上學,一個人買煎餅變?yōu)閮蓚€人一起吃,一個人買糖變?yōu)橐粋€人買一個人等,一個人去小公園玩變?yōu)閮蓚€人去小公園看螞蟻…
他們的關(guān)系真的很好,好到張家偉讀中學時跟麥曉文說他沒錢時,麥曉文偷偷在課后帶著張家偉去快餐店做兼職,但來錢實在太慢,而張家偉實在太需要錢了,所以麥曉文便回家偷錢了。
他的下場是被他媽媽打得變豬頭,但卻為張家偉偷來了三萬塊錢,而當時這三萬塊錢的確救了張媽媽一命。
張媽媽出了意外,沒錢醫(yī)院也不會醫(yī)你,只會放你在等候室等死,而當時張媽媽摔斷了手,死是不會死,但足夠痛到你想死。
由發(fā)生意外到真正得到救治巳經(jīng)遲了,接回也殘廢了,而張家偉跟麥曉文是一樣的,家中只有媽媽一個工作,爸爸一早走了,留下孤兒寡母兩人在這世間掙扎求存。
沒錢張家偉也沒辦法,學校上學也要付錢,吃飯也要錢,那一刻真是可以賺錢的機會他也沒放過。
快餐店兼職,天未光便幫報紙檔折報紙,如此種種還是不夠,屋租,媽媽的醫(yī)藥費,一切一切都把當年只有16歲的張家偉壓得窒息。
那時麥曉文不知從何處聽來,說是有人找地下拳手打拳,打贏了就會有一筆豐厚的獎金。
麥曉文左打聽右打聽終于找到一個電話號碼,他打過去一問,的確是有找拳手,但卻不是本市。
那時麥曉文跟張家偉說的時候,他巳經(jīng)在自己的媽媽錢包中偷了五千塊錢。
當夜麥曉文便跟著張家偉離開了自己的出生地,跟著這個人離鄉(xiāng)背井。
沒錢的人比豺狼更兇狠。
當時16歲巳有1米88身高的張家偉憑著一股蠻力便打贏了第一場賽事,兩個月的時間他賺到了人生中第一個五萬。
他把全部錢帶回家去,而麥曉文也打算回家向媽媽請罪,但回到家的時候家巳經(jīng)沒人了,他細細打聽下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兩個月時間里,媽媽發(fā)生車禍離世了。
傷心的他留在這里巳沒意義了,所以麥曉文便跟著張家偉再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開展大家全新的生活。
打拳來錢確是快,但也是危險的工作,輕則爆眼爆嘴是常事,重則打殘打死也不是沒有,所以吃這行飯的張家偉每次上臺都會有心理準備今次是最后一次。
但他掛心他的好朋友麥曉文,那個天天只懂吃,平日只會在網(wǎng)吧幫手收收錢賣賣零嘴的人,如果自己死了,他怎么辦了?
張家偉有見及此,便偷偷為麥曉文儲起了一筆錢,是他們這些年努力所賺的錢,希望有天自己走了,他也可以用這筆錢好好生活下去。
那年的夏天,雨水特別多,蚊子隨處可見,一打準有一只在手心。
就是這般悶熱的天氣,19歲的張家偉終于輸在擂臺上,對方一拳就打到他腦震蕩,右耳耳膜破裂,聽力嚴重受損。
那段時間麥曉文因為照顧受傷的張家偉,體重由250磅下降到只有150磅。
一開始因為耳膜破裂發(fā)炎引起了發(fā)熱,這真不是一般的發(fā)熱,是燒不完的發(fā)熱,麥曉文每天每夜替他抹身喂藥喂水喂食把屎把尿。
張家偉發(fā)冷時兩人一條被子擁著睡,發(fā)汗時整夜抹汗換水,終于退燒了,卻發(fā)現(xiàn)右耳聲音很微弱,他們再去看醫(yī)生才知道張家偉有七成聽力沒了。
拳不能打了,但飯也是要吃的,怎么辦呢?
張家偉受傷了,暫時也不能外出工作,所以麥曉文把網(wǎng)吧的工作辭了,去了一間酒吧當侍應生。
那時侍應生一個月才二三千收入,很難維持兩個成年人的開支,所以麥曉文又開始打聽了,有什么工作是適合張家偉做的呢?!
又真的給麥曉文聽到有酒吧請看場的,沒事沒干站著就可以有收入,有事有干便當吃回老本行,打架。
麥曉文聽到時覺得不錯呀,至少比他現(xiàn)在高人工呀。
所以他便跟張家偉說了,讓他也去試試吧,可能也是一條出路。
之后也因為張家偉出色的表現(xiàn)被提拔到夜場主事人身邊做事,收入多了,麥曉文又像吹氣球般胖起來了,還比之前還要胖。
日子再次好起來了,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時間也沒維持很久,就在他們22歲那年,他們遇見了他們?nèi)松锏谝粋€女人--凌麗。
麥曉文很早的時候便知道自己是喜歡男人的,他對女人是沒感覺,而他喜歡的人是跟他一同生活了7年的張家偉,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這個外表確是不夠吸引,所以他由始至終都沒想過他跟張家偉會發(fā)展朋友以外的關(guān)系。
凌麗的出現(xiàn)的確打破了他兩人的生活方式,但麥曉文沒覺著是壞事,他覺得如果有一個人能照顧張家偉,其實要他退出這個三人行也是沒問題的,坦白說,他也厭倦停留在張家偉身邊了,他麥曉文也想過自己的人生。
可惜張家偉也不知有什么問題,說他不愛女人嗎?但卻從來沒見他有過別的男人,他自己也有意沒意地暗示明示過張家偉,凌麗喜歡你,給點反應吧。
但張家偉就是一直在裝傻,蹉跎歲月,由得凌麗暗戀自己卻一點表示也沒有,不愛就拒絕吧,又不是,說你愛嗎?8年時間都沒能換來一個確定?麥曉文看著也覺得凌麗可憐。
事情發(fā)生的時候,麥曉文正在家里等待他兩人回來點夜宵,他知道談又言是在晚上九時正下班的,到凌麗登上張家偉的車時間只需10-15分鐘他便會收到凌麗發(fā)來消息說今晚的夜宵想吃什么,麥曉文便會手機點餐,等到他們回來時,外送就差不多剛好到達。
但今晚他等了16分鐘了,也沒收到凌麗發(fā)來的消息,麥曉文沒有遲疑,他馬上報警,說明新樂商場附近有人毆斗,請警方馬上派員制止。
而他也馬上出門前往談又言上班的地點--新樂商場。
當麥曉文去到后他看到有大批警員在場,很多輛的救護車,有記者正在報道,說是黑幫仇殺案,7人死亡,20多人受傷,傷員大多巳被送往醫(yī)院,但由于人數(shù)眾多,傷者分別送往三間不同的醫(yī)院,麥曉文在跑了兩間醫(yī)院后,終于在第三間醫(yī)院里找到重傷的張家偉,和巳經(jīng)死亡的凌麗。
當麥曉文看到凌麗的尸首時,他跪在停尸間泣不成聲,他真的很后悔,他不應該只冷眼旁觀她的感情得不到回應,他其實還可以更加幫助她,張家偉不是不愛的,只是他的性格就是
瞻前顧后,既怕這個又擔憂那個才一直不愿向前走,是他錯了。
如果時間可以從頭再來,他就算綁也要綁張家偉上教堂跟凌麗結(jié)婚。
但時間當然不可以重來,現(xiàn)實還是要面對。
張家偉背上兩刀很深,肚子上那一刀貫穿至背部,嚴重失血,他也只是未死而已。
這段時間麥曉文一邊進出進入醫(yī)院照顧著張家偉,一邊辦理凌麗的喪禮,因為她生前也沒太多朋友親人,所以整個會場只有生前數(shù)個幫會的兄弟打理。
麥曉文為凌麗守夜,作為親人送她最后一程路,按下那紅色按鈕,點燃最后的祝禱。
麥曉文抱著凌麗的骨灰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就埋在他媽媽的身邊,希望死后也有人照顧她,不至于死后也是孤獨。
他回到醫(yī)院時巳過了三天,由事發(fā)到現(xiàn)在時間巳差不多十天了,但張家偉還在鬼門口徘徊,而麥曉文也天天守在他床邊。
警方曾尋過來問話,但麥曉文回答他們張家偉只是剛好經(jīng)過,也沒有目擊證人證明他有份毆斗,他只是被傷及的那個無辜。
警方暫時也奈何不了麥曉文,但會保有追究權(quán)利。
麥曉文在這段時間由300磅的胖子瘦到只余百多磅的男子,其他手足來看張家偉都差點認不出麥曉文了,不過麥曉文從他們口中知道了談又言身中兩槍死不去。
他心想真是悲劇,這個就是天意,天要這樣任你是何人都無能為力去改變什么。
但他心中還是有一點希望,所以他每天都在張家偉床前默想:天呀,別帶他走。
最近天氣很差,每天都是下雨,早上的天比晚上還黑。
這天麥曉文坐在張家偉病房里窗邊的沙發(fā),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突然他聽到有一絲絲聽響,他看向床上的張家偉… 睜開眼了。
麥曉文推著坐在輪椅的張家偉去了檢查,這個在死亡邊緣徘徊游離了20多天的人真幸運,因為上天給他生存下去的特權(quán),凌麗卻沒有。
張家偉起來后只問了麥曉文一句話:…凌麗呢?
麥曉文沒回答他,因為他的眼淚巳經(jīng)回答了張家偉,他…巳不再需多作解釋了。
有什么可能不死呢?
麥曉文心想…她腿上那一刀將她的大動脈都斬斷了…血都流干透,有可能不死嗎?
他覺得張家偉真的很可惡,到現(xiàn)在才傷心難過有用嗎?為什么在她還在世的時候沒去珍惜,他到底在等什么?
張家偉由醒來到出院只用了一個月時間,便重新回到他們的家。
現(xiàn)在這個家巳經(jīng)少了一個人,這個空缺令在座的人都不能夠習慣適應,張家偉也自從那天說話后沒再開口了,麥曉文也沒跟他再多說什么,因為巳經(jīng)沒必要了。
人巳經(jīng)走了,再說什么都太遲了,不說話是現(xiàn)時最好的選擇,大家就…不要再說了。
麥曉文上午會做好飯等張家偉起床吃飯,幫他洗頭擦身,推著坐輪椅的他去曬曬太陽,再做好中餐便出門工作。
他現(xiàn)在巳從新回到辭退多年的侍應生生涯。
沒辦法…坐食山崩,遲早死人。
所以他由張家偉出院后便開始上班了,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展望將來吧。
麥曉文每天需由下午兩點上班至到晚上十一時下班,有時也會回沈慎那間夜總會幫幫手賺取外快。
聽聞沈慎打算退出這個黑道尋回談又言,想把手上的權(quán)利放下?真是談何容易,接班人也沒有,他想多了吧。
又聽聞沈慎身邊的手足失蹤了,因為傳言是他打傷了談又言所以被追殺嗎?
其實他也不想的,怪得了誰呢?這件事誰不無辜的,難道凌麗就該死嗎?
麥曉文替那個傳言被追殺的手足感到可悲,天意難為,誰又是真正的該死,大好前途這就沒了,可惜。
這天,麥曉文如常下班后去到夜總會替班,他一手拿著冰桶,里面放著一支名貴的香檳,聽說是16號房的一班富家子在慶生。
他禮貌地敲了敲門,便打開進去打算放下手中的香檳,就在他放下后有一名男子不小心撞倒麥曉文,對方馬上扶著他,并說:不好意思,都說了你們別這樣興奮,撞倒人了,真的很抱歉。
麥曉文笑了笑說:“沒關(guān)系,你們玩得開心點?!北阆胪顺鲩T口,但對方卻說:“今天是我生日,不知你可不可以跟我喝一杯?”
麥曉文當然沒問題,顧客至上嘛…
“當然可以,祝您生日快樂?!?/p>
他拿著對方給他的一杯酒就喝下去。
對方說:“我叫傲然,你呢?”
麥曉文點了點自己身上的名牌說:“麥曉文?!?/p>
傲然問:“你下幾點班,過來一起玩吧。”
麥曉文說:“還有很久,你們玩開心點,我先出去了?!?/p>
麥曉文出去后,有人箍著傲然的脖子問:“看上?”
傲然說:“蠻漂亮的,就是人瘦了點?!?/p>
說話的那個人是本市警局局長的小兒子,今年27歲的傲然。
搭在傲然肩上的人是傲然的好兄弟,東區(qū)其中一個分堂的小頭目萬樂。
萬樂說:“我弄給你玩玩?”
傲然說:“慢慢來,他在這里上班的應該是沈老大的人,你呀,別亂動他的人,小心下一個到你。”
萬樂說:“什么呀?是那個陳耀自己有問題,我又沒問題,再說呀,就一個侍應生而已,他不會計較那么多,他現(xiàn)在都沒空吧,上面的人都說沈慎想退,就是不知誰上位,可能是我,哈哈哈?!?/p>
傲然心想:真是想多了,沈慎千辛萬苦來到這位置,想退?說說笑好了。不過,剛才那個男人,他的確想玩玩,一個侍應生應該沒問題吧。
麥曉文回到家巳經(jīng)凌晨三點,他滿以為張家偉早巳休息,但一打開門卻見到一地的啤酒罐,和一個爛醉的張家偉在沙發(fā)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喝酒。
麥曉文沒說什么,便拿起垃圾桶把地上的空罐子掉進垃圾桶里,再關(guān)掉電視,拿走了張家偉手上的啤酒罐,接著把他上身巳經(jīng)很臭的上衣脫下,進浴室拿出濕熱毛巾替他抹身。
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后,張家偉終于開口了:“你為什么這么晚回來?”
麥曉文心想:你又沒斷手斷腳,為什么要當廢人呢?
“上班?!?/p>
“上什么班這個點才回來?”
麥曉文又想:我上什么班不好?關(guān)你什么事?
“我去了大哥那間夜總會當替班侍應?!?/p>
“不要再去了,我不想你出去太久?!?/p>
麥曉文說:“張家偉,你到底有什么問題?我們是要吃飯的,我知道你之前賺下很多錢,但總有一天會用完的,我是出去找錢回來令我們不至于流落街頭,你明嗎?”
張家偉卻說:“你只是不想看到我吧。”
麥曉文真的覺得好累,他不明白張家偉到底是在傷心還是什么,他覺得傷心是正常的,是人之常情,不說凌麗跟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一同生活了八年,沒感情是騙人的,但是不是等于不能走下去,麥曉文認為不是的,生活是需要繼續(xù)的,將來還是有的。
麥曉文眼睛也紅了,他說:“家偉,人走了就是走了,你這個樣子她看不見了,但我們還是需走下去的,你明嗎?因為我們還有明天,你不開心,我明白,但是不能夠一直都是這樣的,我真的很希望原本的你回來,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p>
說完的麥曉文靜靜地回房去了,今天他終于有他的房間,但他一點都不開心,他寧愿一輩子睡沙發(fā),他只想凌麗回來,別留下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張家偉給他,他真的很辛苦。
。
。
。
“麥曉文,有人找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