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為了代替壞掉不知道多少年的路燈，色彩濃郁的霓虹招牌不時閃爍著，讓整個區(qū)域的廉價感增添了一些俗氣。

酒吧、舞廳，旅館。所有稍微有一點規(guī)模的城市，都會有這種地方──世界的暗面──讓負擔得起價碼的顧客顯露最真實樣貌、宣泄所有不被表面社會承認的需求。

打扮鮮艷又前衛(wèi)的愛情零售業(yè)者們倚靠在滿是涂鴉的墻上，對所有經(jīng)過的行人發(fā)出隱晦又明確的邀請。按照某種涉及太多暴力的協(xié)議，主要大街路口分別站著不同種族的兇神惡煞，穿著樣式相似的黑色皮夾克，兜售著絕對不可疑的貨品──從快樂、悲傷或麻木，到因為急難流當?shù)募覀鲗毼铹ぉべI到賺到，童叟無欺。至于連霓虹燈光都照不進的小巷里頭，各種液體──可能是紅的、白的，或是黃的──濺上斑駁的墻面，覆蓋住先前留下的黏膩污漬。

我的目的地相對單純很多，這色彩繽紛的街景嚴格來說也不是我的世界，我們只是共享著相似的棲位罷了。不過，這不就是同鄉(xiāng)的定義嗎？

走著走著，我注意到了一絲不和諧的跡象。是一頭黇鹿，腹面朝下的趴在大街上，雙眼沒有完全闔起，顯然也沒有焦點，而且舌頭都從嘴巴里跑出來了。周圍的行人好像被某種看不見的立場阻隔一樣，維持著夠遠但又不失禮的距離從旁繞開。

有趣的是，在這最深層欲望被放大無數(shù)倍的墮落天堂，卻依然可以清楚看見世俗慣性在我們靈魂上刻畫的痕跡。

據(jù)說草食動物都是這樣的，不喜歡成為突出的那個，因為會更容易被注意到。上個月才有匹紅鹿就這樣倒在中央車站大廳，都發(fā)臭了才被管理單位清理掉。

我掙扎幾秒鐘，嘆了口氣，拿出我的個人終端，通知醫(yī)療單位。但我知道很多時候，公共緊急服務(wù)都不愿意進到這里來──“咎由自取”，我想他們是如此替自己辯護的。

我又回頭瞥了倒在地上的黇鹿一眼，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要多做些什么。在我能得出任何結(jié)論之前，后方涌至的人潮將我向前推去，黇鹿便這么消失在我的視線范圍之外。

我再次嘆了口氣，甩了甩頭，承認自己無法替那匹黇鹿做任何事情，就不要假仁假義自尋煩惱了。畢竟，我也不想再讓自己惹上麻煩──字面上的，一屁股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