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抱住了她,頭埋在她的肩上,像是太過疲乏而想找個棲息地。唐元隨之感受到了沉重的使命感。他把身體的重量加在她身上,仿佛這一刻他是她的。
黑暗中,唐元聽到何梁緩慢的呼吸,像是殘喘。她笨拙得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只能默默回抱住他。
“元元?!痹S久,何梁終于出聲,但仍然枕在唐元肩上,“我感覺,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p>
唐元想說她也是,但最終也只是輕輕嗯了聲。
十幾天后,舒玉在ICU醒來,暫且脫離生命危險,被轉(zhuǎn)入普通病房。家里人都很開心,舒秀越直接搬了張小床過去陪護,唐祁山請了護工去料理,在工作空下時也會往醫(yī)院跑,連何梁也經(jīng)常請假。
在學校,唐元每每下課都會故意經(jīng)過何梁班上,但從沒見到他人影,反而撞上了車野,被他油膩的話惡心了好幾回?;丶視r,家里也空落落、黑漆漆,舒秀越不在,唐祁山也忙工作去了。
唐元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都怪以前過得太好,家里總有人圍著她上上下下,晚上還有何梁翻窗過來陪伴?,F(xiàn)在,她一個人了,反倒矯情得像個失去母親哄睡的嬰兒。
唐元最后決定翹掉晚自習,去醫(yī)院。但并不是為了舒玉或是其他人,她只是想找何梁。當然,也并不是要他做什么,她只是想看一下他,到了時間點自己再回家睡覺而已。
來到舒玉所在的單人病房,唐元還沒進門,就看到門口倒映出來的叁條影子。她走到門口,瞅到舒玉正躺在病床上,舒秀越在床邊坐著跟她說話,何梁站在另一邊,就連唐祁山,也拿了個筆記本電腦來,坐在小沙發(fā)旁邊辦公。
唐元站著,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請問您是要找誰嗎?”
唐元回頭,看見的是一位拎著熱水壺的中年女人。
女人的聲音清晰,病房里的人頓時都看了過來。唐元瞬間蒙了,感到尷尬,臉紅完了。
何梁看到馬上想走過來。但唐祁山反應比他更快,快步走了過來。何梁只得停住。
女人見幾人好像認識,這才走進病房,放下水壺,又去收拾垃圾。原來,是請來的護工。
“你不上晚自習來這里干什么?”唐祁山首先對她說的這句話。
唐元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來。她站在這里,就像平白給大家添亂。
唐祁山也的確認為是添亂,“我們是照顧你妹妹,你又幫不了什么,來這里干嘛呢?”他說得振振有詞,好像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家之主,舒秀越和舒玉正式的依靠對象。
唐元讀出了唐祁山的感情。經(jīng)過這么久的相處,舒秀越和舒玉有力地給了他妻子和女兒的感覺,那是他缺失多年,一直夢寐以求的。一個人到中年,寂寞半生的男人又怎不會不珍視呢。
盡管知道自己早不在乎所謂的父女情了,唐元聽到還是不免難受。
這個房間充滿了父愛、母愛、兄長之愛。唐元無力地看著,第一次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而現(xiàn)在,何梁也被搶走了。唐元覺得自己再次陷入了以前的境地:家里沒有人愛她,她只能偷偷去找褚品良才能分刮到關(guān)心,享受到獨寵的感覺。
“元元,回去吧。馬上要高考了,怎么著也得自己想辦法提點分數(shù)啊,別想著家里有點錢,就只想著我花錢送你出國鍍金這條路啊?!?/p>
原來,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唐元應了聲“好”,冷笑著轉(zhuǎn)身就離開。
她匆匆走出走廊,隨便找了個安全通道下樓,擠進人來人往醫(yī)院一樓大廳。
正當唐元漫無目的地走在人堆里時,一陣輕柔的女聲叫起了她的名字,“元元?”
唐元抬頭,發(fā)現(xiàn)居然是大著肚子的金枝,她正一個人拿著檢驗單,站在她面前。
“叔…叔母?!?/p>
“你來醫(yī)院干什么?”金枝問,但馬上又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怎么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
金枝的聲音像春水。唐元感覺自己撕裂的傷口正被這團水滋潤,少了好多利痛。也難怪,金枝是市美術(shù)館的教育部主任,經(jīng)常給孩子們做講座,氣質(zhì)自然也溫柔近人。
“叔母怎么一個人,叔…叔叔呢……”說到最后兩個字時,唐元很不自在。
“算算日子,我應該快生小寶寶了,但最近不是很舒服,所以提前住進醫(yī)院了?!苯鹬睾鸵恍?,“你叔叔最近要去隔壁市教研學習,他一直都是工作狂,我也就隨他去啦。”
“可畢竟你太不方便了,還是得叫個人來陪的?!?/p>
“我媽媽打算晚上陪我的,可她也六十好幾了,哪經(jīng)得起折騰,我也讓她先回去啦?!苯鹬ψ龀鲆粋€俏皮的表情,“我覺得我沒問題。倒是你,看著怪委屈的,要跟我去外面的花園里逛逛嗎?”
唐元很想哭,同時更恨自己了。誰能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把感情寄托到金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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