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梧經(jīng)常拉莫扎特的曲子，那些輕盈優(yōu)美的旋律，如同一條條藍(lán)色的小魚在水中流淌，幾乎有種天人合一的透明質(zhì)感，讓人身心愉悅，陶醉其中。

偶爾也拉巴赫的，優(yōu)雅浪漫，古典精巧，素白的手指推弓揉弦，在陽光下微微側(cè)首，半明半昧的光影落在他的臉上，如同油畫一般，令人驚嘆屏息的美。

若是看到林默來了，他眼中的笑意就會盈盈如月，隨著琴弦婉轉(zhuǎn)蕩漾，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林默常常不好意思去打擾他，便悄悄駐足觀看很久，等葉青梧自己發(fā)現(xiàn)，笑著放下小提琴，向他招手。

“冰箱里有芝士蛋糕，你上次看《老友記》的時候說很想吃的那一款，我復(fù)刻了一下，可以拿出來嘗嘗了，看看有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好吃。”

蛋糕和紅茶，書籍和音樂，壁爐的篝火和沙發(fā)的毯子，林默在這樣童話般的溫暖里度過了三個冬天。

到了春天，則更逍遙自在。葉青梧會做很多好吃的點心，帶著他去公園寫生野餐。

五顏六色的風(fēng)箏在天空飛呀飛，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草坪里笑作一團(tuán)，跟著風(fēng)箏、泡泡和氣球跑來跑去。

葉青梧支起畫架，眉目舒展，信手拈來。

他畫一碧如洗的天空，畫堆積如山的白云，畫頭頂?shù)娘L(fēng)箏與腳下的野花，也畫趴在草坪上晃晃悠悠野餐的林默。

春光不可辜負(fù)，轉(zhuǎn)瞬即逝，而夏天的味道最是新鮮清涼，也更恒久。各種口味的瓜果可以組合成無數(shù)的果茶和冰激凌，可惜林默不能多吃，否則就會肚子疼。

“簡直就跟女孩子來月經(jīng)一樣?！彼郯桶偷乜粗郎系谋鶋K梅子湯，在葉青梧的失笑里，可憐兮兮地捂著肚子，“雖然我沒有月經(jīng)?！?/p>

“你要是女孩子，多半會痛經(jīng)的吧？”葉青梧溫柔地拿來薄毯子，蓋在林默腹部，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27度，向手上哈了口熱氣，伸進(jìn)毯子里，平緩地揉著他的肚子。

“幸好我不是。班上有個女同學(xué)，痛經(jīng)痛到滿地打滾，臉色煞白，直接昏過去了。好慘的?！绷帜挠衅萜菅?。

“你體質(zhì)不好，也別貪涼。我等會兒把梅子湯熱一下，加點蜂蜜，也會很好喝的。”葉青梧柔聲哄道，眉眼帶笑。

“嗯嗯?！?/p>

秋天的楓葉紅了一遍又一遍，梧桐葉沙沙地碎在林默腳底。長長的林蔭道金黃一片，仿佛永不褪色的金色年華。

他們牽著手，慢慢地走在梧桐葉鋪成的地毯上，每一步都窸窸窣窣，輕輕作響。陽光影影綽綽，斑斑駁駁，灑在葉青梧淺色的衣角和烏黑長發(fā)上，如詩如畫。

林默記憶里的葉青梧，就是這樣，帶著溫和笑意，不緊不慢，優(yōu)雅從容到了極點。

這種溫柔，是歲月與藝術(shù)沉淀下來的涵養(yǎng)，氣質(zhì)卓絕，不同流俗，哪怕幾年不見，也照樣讓林默念念不忘。

他與葉青梧度過的每一個季節(jié)，畫過的每一張畫，讀過的每一本書，演奏過的每一支曲子，撿起的每一片樹葉，切過的每一個蛋糕……都是他們感情的見證。

即便所有有形的證據(jù)，幾乎都被那場大火燒盡，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杯子，可林默一想到葉青梧，所有的回憶就翻涌上來，咕嚕嚕地冒著甜蜜的泡泡。

林默很少回憶從前，因為和忙碌乏味拮據(jù)的現(xiàn)在比，從前的無憂無慮連回憶都有點殘忍。但是一旦回憶起來，就覺得千頭萬緒，千言萬語哽在心頭。

那太多，太多了，多到他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和他之間的事，大概一天也說不完?！?/p>

一天也說不完，一生也說不盡。

林默這個人，一半是由葉青梧塑造的。他在最懵懂的年紀(jì)遇到了最好的人，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鳎拖袷侨~青梧最用心的作品。當(dāng)你看到林默在月光下彈琴、在楓樹下漫步的姿態(tài)，就像看到了葉青梧的影子。

林默還喜歡葉青梧嗎？他不確定，但他不可能忘記對方，因為這等同于忘記他自己。——這太難了，他做不到。

“如果不是我認(rèn)識葉青梧，差點要以為你在描述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殷銳澤沉穩(wěn)的面部表情險些繃不住，一副聽天書的反應(yīng)。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林默詫異。

“不……我只是懷疑你濾鏡太重?！币箐J澤露出了一種詭異的、牙疼似的表情，眉毛皺得可以夾死蚊子。

他認(rèn)真、嚴(yán)肅、猶豫、慎重地試探道：“你……知道葉青梧為什么一出國就沒有消息了嗎？”

林默誠實地?fù)u頭，期待地看著他，像一個乖學(xué)生等待老師解答。

殷銳澤少見地躊躇不定，沉默一會才道：“他在進(jìn)行家族試煉?！?/p>

“??？”家族？試煉？什么東西？為什么21世紀(jì)了還能聽到這么古老的詞匯？

林默一臉懵逼，茫然地看著他。

“葉家，在一百多年前移居海外，主要經(jīng)營軍火生意，也涉足毒品、賭場、洗錢、人口和器官買賣……而葉青梧，就是這一任的葉家家主。”

林默：“……”

殷銳澤說的每個字他都認(rèn)識，為什么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千禧難題？

他可憐的大腦直接宕機(jī)，強(qiáng)笑道：“你是在開玩笑吧？這怎么可能呢？葉青梧那樣的人……”

“他是哪樣的人？”殷銳澤反問，“你之前問我，為什么喜歡葉青梧卻不采取行動，我說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這確實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只是喜歡他的容貌氣質(zhì)，沒打算與他交往。葉家的那些生意，黑得可以當(dāng)刑法案例教科書。跟他交往過密，老爺子能打斷我的腿?！?/p>

殷家涉紅，葉家涉黑。國內(nèi)與海外，井水不犯河水。

林默宕機(jī)的大腦艱難地重啟，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吶吶：“也、也許有什么誤會吧？葉青梧……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覺得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殷銳澤玩味地笑了，“那他是怎么當(dāng)上的家主？靠琴棋書畫、以理服人？還是靠風(fēng)花雪月、以情動人？整個葉家都是腐爛的沼澤，他能清白到哪兒去？他要是真的清白，三年前又怎么會回到葉家？”

“……”林默無言以對，三觀碎了一地。

我那純白茉莉花一般的前男友竟是黑道大佬？這是什么荒謬絕倫的黑暗童話？

林默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