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王子的生日宴會辦得十分盛大，遠(yuǎn)遠(yuǎn)望去燈火通明，有如白晝。步入宮殿，入目皆是金碧輝煌，美輪美奐，衣香鬢影，言笑晏晏，似乎全國的貴族都來了，還有些鄰國前來祝賀的使者。

薩菲爾甫一入場，果然吸引了全場的目光。他走得很慢，努力忽略雙腳落地時針扎般的刺痛，眉頭無意識地微蹙著，藍(lán)色的裙擺宛如水蓮花綻放，搖曳生姿。

亞瑟的目光一凝，率先迎了上來，人群紛紛為他讓道，猶如摩西分海。

豎琴和長笛的前奏悠然響起，更多的樂器加入其中，組成一支歡快而又優(yōu)美的樂曲。

“夜安，美麗的小姐，我能有幸得知您的芳名嗎？”亞瑟欠身行禮。

薩菲爾手足無措地偷偷環(huán)顧，學(xué)著其他姑娘，笨拙地拎著裙子，雙腿交錯，矮下身去，無聲地回了一句：“夜安?！?/p>

亞瑟看出了什么，貼心地沒有追問，而是在悠揚(yáng)的樂聲里笑問：“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克_菲爾為難地起身，因?yàn)橹匦牟环€(wěn)，差點(diǎn)踉蹌著摔倒。他為難地?fù)u了搖頭。

“你不會跳舞，是嗎？”亞瑟壓低聲音問。貴族家的女孩沒有不會跳舞的，這是她們必備的社交技能之一，不然在這種重要場合丟臉，那可是關(guān)系到整個家族的大事。

薩菲爾懵懂地點(diǎn)頭，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妥。

亞瑟心里百轉(zhuǎn)千回，閃過許多念頭，面上更溫和了一些，放輕聲音，好像怕嚇著他似的。“我?guī)е惆?，你不用動，全部交給我就好?？梢詥?？”

他總是這樣詢問，溫溫柔柔的語氣，并不勉強(qiáng)，卻讓薩菲爾舍不得拒絕。

他沉默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懷著對凱瑟琳的無限愧疚和一絲得償所愿的竊喜，他唾棄自己的卑劣，卻貪戀眼前的溫柔。

亞瑟熟練地上前一步，右手禮貌地?fù)е难?，左手挽著他的手臂，也不見他怎么用力，居然輕輕巧巧地帶著薩菲爾旋轉(zhuǎn)到了舞池中央。

薩菲爾茫茫然地感覺自己飄了起來，腳尖虛虛地在地面上點(diǎn)了幾下，還沒有落到實(shí)處，就如蜻蜓點(diǎn)水一般，飛快地掠了過去，水藍(lán)的裙擺忽聚忽散，像一簇瀲滟的水波，在頭頂璀璨的燈光和裙擺細(xì)碎的寶石反射下，熠熠生輝，彩煥輝煌。

他們在這如夢如幻的光輝下，翩翩起舞，旋轉(zhuǎn)、升騰、下落。薩菲爾的心跳得很快，他的目光不知該落向哪里，隨著亞瑟的每一個動作，暈頭轉(zhuǎn)向，目眩神迷。

四周的人群都模糊成繽紛的色塊，好像萬花筒里的世界，一切都在旋轉(zhuǎn)，穹頂和地板的界限不再分明，吊燈和水晶杯都在發(fā)光。他的身體忽然騰空，雙手緊張地抱緊了亞瑟的肩背，似乎聽到他輕笑了一聲。

“不要緊張，我在這里?！彼咨亩Y服上墜著各種金色的裝飾，英俊的面孔離得很近，柔和的聲音里總像是帶著一點(diǎn)笑意，如春風(fēng)拂面，撩動著薩菲爾的心弦。

他仍然暈暈乎乎的，卻不自覺地松開眉頭，露出笑容來，任憑對方帶著他，行云流水一般，足不沾地地輾轉(zhuǎn)飛舞。

他忘記了自己不會跳舞，忘記了自己不會說話，也忘記了酸痛無力的雙腿，只一心一意地在靠在他臂彎，看著他含笑的眼睛。

亞瑟摟著他纖細(xì)的腰肢，將他舉了起來，一瞬間，綻放的裙擺繁復(fù)華美，猶如藍(lán)色的鳳尾蝶展翅欲飛，如夢如幻。

“哇……”四周響起一片驚艷贊嘆。

薩菲爾卻什么也沒有聽到，他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眼底波光瀲滟，勝過世間所有美麗的藍(lán)寶石。

開場舞結(jié)束了，亞瑟戀戀不舍地把他放下來，緩緩松開手，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莞爾一笑，隨時準(zhǔn)備出手扶住他。

“你……”他還想說些什么，耳邊卻響起清脆的聲音。

“群舞的時間到了。你還要霸占他到什么時候？”

一席紅裙的凱瑟琳公主豐容靚飾，款款而來。他的裙子前短后長，不規(guī)則的裙擺下露出一雙筆直的小腿，在這個時代來說，堪稱驚世駭俗。

四下里一片嘩然，竊竊私語，不知是因?yàn)閯P瑟琳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打扮，還是因?yàn)閬喩_場舞沒有和自己的未婚妻一起跳，又或是眼前這古怪的場面。

薩菲爾還以為他是在責(zé)怪自己，慌忙向后退了兩步，表示自己無意與他相爭。亞瑟眼中的溫柔淡去，客客氣氣地回答：“十分抱歉，因?yàn)楣鳑]有按時到場，所以我只好選了一位陌生的小姐來挽回顏面，希望公主不要介意?！?/p>

“冠冕堂皇?！眲P瑟琳刺了他一句，對這種虛偽的客套不感興趣?！拔沂窃谡f你，霸占了我的薩菲爾。現(xiàn)在，該還給我了吧？”

他大大方方地走近，伸出手邀請道：“來和我跳支舞吧！”

“這不合規(guī)矩。”亞瑟愕然，“從來沒有女性邀請女性跳舞的先例?！?/p>

“規(guī)矩是人定的。”凱瑟琳理直氣壯，冷笑著挑釁道，“怎么，只許你放著自己的未婚妻和別人跳舞？”

果然是一枝帶刺的玫瑰，而且每根刺都能扎得人鮮血淋漓。亞瑟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未婚妻帶著他一見鐘情的對象，步入舞池。

這種酸澀的感覺，估計(jì)常人很難體會。

凱瑟琳公主帶著薩菲爾轉(zhuǎn)到舞池邊緣，此時一對對舞伴紛紛下場，盡情歡笑，他們混入其中雖有些扎眼，但不像剛才開場舞那般萬眾矚目。

“我特意來晚了一點(diǎn)?！眲P瑟琳輕聲細(xì)語，“和亞瑟共舞的感覺，如何？”

薩菲爾窘迫地低著頭，不敢看他揶揄的眼神?！拔抑滥銢]有壞心，但別人可不是這么想的?！f實(shí)話，你的性子，不適合在宮廷生存。即便我把亞瑟讓給你，你最后的結(jié)局也可以想象。所以，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薩菲爾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知曉。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長長久久，不過是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罷了。他沒那么厚的臉皮去搶別人的未婚夫，只是因?yàn)閯P瑟琳的寬容大度，偷來了這一支舞。

人已經(jīng)見到了，舞也跳完了，他該走了。

薩菲爾輕輕地推了推凱瑟琳的手，公主殿下疑惑地放開他?！霸趺矗筐I了嗎？”

薩菲爾在他掌心勾勒道：“我該走啦?！?/p>

“走？去哪里？”

“去我該去的地方。”

凱瑟琳還想挽留，就聽到遠(yuǎn)處傳來空靈的歌聲，這歌聲穿透力極強(qiáng)，帶著海風(fēng)濕濕的氣息，一直飄到王宮來。時間仿佛在這歌聲里慢了下來，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慢鏡頭一般，遲鈍緩慢。

薩菲爾若有所感，最后看了看定格的亞瑟和凱瑟琳，忍著痛走出了宮殿。

藍(lán)色的蛋從凱瑟琳侍女手中的籃子里蹦了出來，居然毫發(fā)無損，咕嚕嚕地滾了出去，跟隨著薩菲爾的腳步，一直來到波濤洶涌的海邊。

薩菲爾的姐姐們從海中浮出來，水珠不停地從她們臉頰發(fā)間滾落，美麗到了妖異的程度。

“真是個笨蛋啊，居然會和黑巫師做交易……”

“還為了一個人類搞成這樣子……”

“就是啊，笨蛋薩菲爾……”

海的女兒們七嘴八舌把糊涂弟弟罵了一頓，薩菲爾無奈地鼓著臉頰，坐在岸邊的礁石上，聽她們吐槽自己。

“這裙子倒是挺好看的，我也想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