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強奸案怎么取證嗎?”孟宴臣心平氣和地和葉子講道理,“首先是醫(yī)生,也可能是法醫(yī)給你檢查身體,做傷痕鑒定,取DNA比對,幾個小時就能出結(jié)果?!闵砩嫌形业腄NA嗎?”
他用詞很委婉,沒有提到任何生殖器官和“精液”這個詞,但言下之意已經(jīng)很明白了。
葉子臉上的傷痕是她自己弄出來的,孟宴臣從來到尾連她手都沒拉過,哪來的DNA?
她愣了一下,呆在了原地,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才好。
“疑罪從無,司法機關(guān)不是傻子,不會任由你糊弄。”孟宴臣淡淡地補充,“如果醫(yī)生經(jīng)驗豐富,看到你臉上傷痕的第一眼,就會懷疑你是偽造的。不要用你的一時興起,去侮辱人家的專業(yè)知識和技能。”
“我……我可以說你猥褻……”
“證據(jù)呢?”孟宴臣慢條斯理,“別犯傻了。你知道敲詐勒索和誣告是多大的罪名嗎?一旦你報了警,就是自毀前程。留下污點之后,你的大學(xué),你的工作,你的未來,都會遭受重大打擊。你想好了嗎?”
葉子被嚇住了,她眼里噙著淚,頹然地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貧窮與虛榮,自強與自私,努力奮斗與想走捷徑,矛盾的性格與選擇同時存在于她的身上,她無力地控訴和憤怒著,淚水流滿了臉頰。
“就因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這樣侮辱我嗎?你以為你是誰?一次又一次地幫我,給我希望,到頭來把我的真心踐踏在泥里,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施舍和憐憫,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
她哽咽著嘶吼,歇斯底里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許沁了。
孟宴臣很少面對這種向他而來的激烈情感,沉默地等她發(fā)泄完畢,才慢慢道:“抱歉?!?/p>
“……”葉子啞然失笑,覺得荒謬絕倫,“你在向我道歉?我剛剛還想誣陷你強奸。”
“那是另一碼事?!泵涎绯伎粗粶I水模糊的妝容,雖然狼狽,但是真實,不是一味模仿許沁的模樣?!澳悴辉撊ツ7略S沁的,你就是你。我?guī)湍?,是不想你走歪路,因此讓你產(chǎn)生錯覺,我很抱歉?!?/p>
“你這個人,真是高尚得讓人討厭?!比~子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一句話被哭聲哽了兩次,“跟我道什么歉,我這樣夜晚出沒的飛蛾,也配讓你道歉?”
她在諷刺自己,也是在諷刺孟宴臣。
“飛蛾也沒什么不好,習(xí)性不同而已?!泵涎绯计届o地拎起西裝,從胸口的口袋拿出手帕,遞了過去。
他的動作總是很有分寸,手帕停在葉子幾寸之外,給她接和不接的余地。
“哪里不同?”葉子不甘心地問。
“你走的路比許沁難的多,遇到的誘惑,也比她多得多,一不小心就會行差踏錯?!泵涎绯荚囍斫馑?,與她溝通,“我曾經(jīng)看到過這么一句話。
“‘男人的幸運——在成年時和小時候——就在于別人迫使他踏上最艱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人們非但不鼓勵她奮斗,反而對她說,她只要聽之任之滑下去,就會到達(dá)極樂的天堂:當(dāng)她發(fā)覺受到海市蜃樓的欺騙時,為時已晚:她的力量在這種冒險中已經(jīng)消耗殆盡。’
“假如現(xiàn)在有個有錢人跟你說,我一個月給你一萬塊錢,你不要再上學(xué)也不要再上班,做他的金絲雀,為他懷孕生子,只要生個孩子,他就給你一百萬。你會答應(yīng)嗎?”
葉子苦笑道:“如果我說我會,你會瞧不起我嗎?”
“那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因此瞧不起你,只是會覺得有點可惜。——因為這樣的女孩子,我見過很多?!?/p>
孟宴臣輕不可聞地嘆氣,以為她不會接那方手帕了,正要收回的時候,葉子忽然兇巴巴地?fù)屃诉^去,藏在身后,扭捏道:“謝謝你……這個手帕可以送我嗎?——我保證不會拿它做文章。同學(xué)那邊我會善后的,不會讓這件事影響到你?!?/p>
那只是搭配西裝用的口袋巾而已,孟宴臣幾乎沒有用過,也就無所謂送給她。葉子的情緒看著穩(wěn)定了許多,他心里微微一松,點點頭,糟糕的心情好了一點。
葉子迅速給她的同學(xué)打電話,用大冒險游戲做借口,抹平了先前撒的謊。她匆匆忙忙地整理好衣服,扎起頭發(fā),把霧藍(lán)色的手帕細(xì)致地裝進(jìn)口袋收好。一抬頭,發(fā)現(xiàn)孟宴臣靠在門邊,懶懶散散地把玩著打火機。
“你抽煙?”葉子不大不小地吃了一驚。
“不抽,家里不讓?!泵涎绯蓟卮稹?/p>
“這么乖,家里不讓就不抽了?”對孟宴臣無所求之后,葉子對他的態(tài)度隨意自然了很多。
孟宴臣察覺到了,覺得這是個挺好的趨向。
“你喝酒了嗎?”他問。
“沒有?!?/p>
“那方便做我代駕嗎?”孟宴臣禮貌詢問,“太晚了,你早點回家吧?!?/p>
“你要送我回去?”葉子受寵若驚,“不怕別人誤會嗎?”
“你不怕就行?!彼溃拔覜]什么好怕的?!?/p>
他們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孟宴臣在走廊的拐角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宋焰的表妹,他見過。
“翟淼?!泵涎绯嘉⑽⑻岣呗曇?,“你現(xiàn)在打算回家嗎?我可以送你一程?!?/p>
“你……你不要以為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我……”翟淼瑟縮著躲在墻角,結(jié)結(jié)巴巴道。
“走嗎?”孟宴臣不跟小女孩一般計較。
“……走?!钡皂岛軓男?。
她剛好和朋友在這里玩,夜深了,也該回家了。孟宴臣幫她解過圍,雖然因為付聞櫻和宋焰有很深的過節(jié),當(dāng)年宋焰爸爸的死,和孟家也有一點關(guān)系,但翟淼只是心里別扭,盡量不遷怒到孟宴臣身上。
孟宴臣拋出車鑰匙,葉子熟練地接住。翟淼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和她小聲說著悄悄話。
孟宴臣坐在后面,靠著窗邊,側(cè)臉在明明暗暗的光線下靜默如山,閉目養(yǎng)神。
“你喜歡他?”翟淼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偷瞄一眼半天沒有動靜的孟宴臣,問她的同學(xué)葉子。
“有點?!比~子點頭,輕聲細(xì)語。
“那你還是死心吧,他家高不可攀?!钡皂等滩蛔£庩柟謿猓吧蠈与A級,權(quán)勢滔天,我姑父宋焰爸爸就是得罪了孟家,不僅丟了工作,討薪失敗,還被冤枉收賄賂,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種資本家就應(yīng)該在路燈上吊死?!?/p>
葉子聽完了,卻沒有急著發(fā)表意見,跟著義憤填膺。她吃過的苦更多,見過的人也更多,聞言道:“你有沒有看過《羅生門》?同樣一件事,在每個人的嘴里都不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