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知道你這次考試失敗很灰心，但是沒關(guān)系，”爸爸揉了揉我的頭發(fā)，“下次考試好好加油！”

我高興得頭腦發(fā)暈，捧著那架飛機，想了想，跑回臥室放到了哥哥的桌面上。李青序一回來，果然一眼看到了那架飛機，疑惑地看向我：“這個……”

“你喜歡飛機嗎，哥哥？”我試圖邀功，“送給你！”

李青序的神情有所松動，他很小心地端起來，眼睛亮晶晶：“好酷?！?/p>

“對吧，好厲害的！”我洋洋得意起來。

哥哥沖我笑，問道：“小魚，你哪里來的飛機？”

“爸爸給我的，”我毫不設(shè)防地說出答案，期待地說，“哥哥！我們一起玩吧。”

后來某個清醒的夜晚，我仍能回想起那天李青序的模樣。

變得蒼白，手指微微發(fā)抖，眼眶泛著紅，像是瀕臨破碎。他很快笑起來了，我也跟著笑，然而傳來一聲悶響，那架飛機被扔在了我的眼前，機翼滾落到腳邊。我聽見他說。

“拿走，我不需要?！?/p>

再后來，我所謂的英雄事跡也不再是秘密，媽媽發(fā)現(xiàn)了我身體的淤青，自然也就知道混混的事情，她心疼得厲害。

“李青序，我不是讓你和弟弟放學(xué)一起回來的嗎？你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沒有保護好弟弟？”

他被關(guān)在門外罰站，卻連真正的緣由也只是聽了個朦朧，只知道是因為“沒有和我一起回家”。我在門里央求許久，直到哭了，爸媽才放他進來。

晚上熄燈之后，我剛想開口，卻聽見哥哥叫我。

“李鳴玉。”

我心臟猛然跳動了下，忙不迭地應(yīng)聲，想和他道歉，想叫他別難過，卻聽見他問。

“和媽媽告狀好玩嗎？”

那句話直到數(shù)年后，仍在我耳邊回響。

我沒有和媽媽告狀。

在夢里，我努力張開嘴想說出來，但聲音哽咽喉中，連一個音節(jié)都吐不出來。

那道缺口裂縫，已然到了無法用語言填補的地步。但我直到此時才想明白。

為什么不能和我講？為什么一定要丟下我？為什么？

我沒辦法不恨他。

十四歲在地下室里，我第一次計劃自殺，吞下了一大把藥片，那時一想到李青序會和我嘗到一樣的痛苦，我就覺得痛快。

然而我并不認識藥物，吃下去的都是維生素C，章群撫掌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Ryan，你以后不如學(xué)醫(yī)，好歹認認藥吧?！?/p>

胃部脹痛，我趴在馬桶邊吐了個干凈，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渾渾噩噩回到臥室后，我躺在床上，走后，我趴在臥室的床上，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淚，只覺得心臟抽疼，大喊大叫地捶打枕頭發(fā)泄。

我不甘心！不甘心為什么他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余生，而我卻要吃這些苦！

陰差陽錯，我竟然意外有了活下去的沖動。我想當(dāng)面見到他，當(dāng)面質(zhì)問他的過錯，問問李青序，為什么要丟下我？

然而夢并不理會現(xiàn)實，仍是自顧自地夢幻著。我又夢見了他，夢見他在金色陽光下明亮的眼睛，他拉著我的手放到貓咪柔軟的腹部。

“好可愛，”我像發(fā)現(xiàn)了新奇的事情，“是熱的，哥哥！”

李青序蹲在一旁，彎著眼睛沖我笑，高興地問：“小魚，以后我們一起養(yǎng)只貓，怎么樣？”

“可以嗎？”我猶豫著，“媽媽不讓吧?！?/p>

李青序說：“等我們長大就好了！”

我恍惚著醒來，臉頰一片冷濕，心臟仍因為夢快樂地跳躍著。也是那時，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在恨他之前，我已經(jīng)學(xué)會怎么愛他了。

就像我沒辦法純粹地去愛他一樣，我沒辦法徹底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