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上了楊廣生的車。楊廣生坐在后座,而陶楓也搶先坐在了后面,跟他坐在一起。
江心白坐在了副駕駛。
江心白覺得陶楓這個人真是非常的煩人。時而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藝術(shù)家派頭,高傲裝逼,時而嘰嘰喳喳地鬧人,像個智障。可是李梓晗竟然跟這個學(xué)長相處不錯,放假這家伙沒少上自己家添亂。
他能有什幺正經(jīng)事跟楊廣生說的。
……難道這兩年他倆一直有聯(lián)系?
他轉(zhuǎn)頭向后,看陶楓。竟然發(fā)現(xiàn)陶楓也在看他,而且臉色可不怎么樣。
他又看另一邊的楊廣生,楊對著他笑了一下:“白,怎么了?不喜歡坐前面跟陶楓換啊,來我旁邊?!?/p>
陶楓:“嘖!”
“不用?!苯陌谆厣碜?,看向窗外。
司機(jī)把他們送到了兩個紅燈外的一條街道。
這里有不少酒吧,燈紅酒綠的。陶楓帶著倆人走向了門臉很低調(diào)的一家。
江心白站住了。
彩虹樹。
“這是同志酒吧?!彼f。
“啊,對啊?!碧諚鞑灰詾槿?,“怎么,你不就是嗎?”
“……同志就不能去正常酒吧嗎。”江心白說。他很抗拒。他在這里不怎么樣的回憶可太多了。被下藥,被人親,被人揍,也揍別人。
而楊廣生看著這個小門臉。這酒吧外面低調(diào),里面別有洞天,調(diào)酒也有一定水準(zhǔn),還加上一些不方便明說的原因,因此在海城算是小有名氣的gay吧。
以前,楊廣生和小白一起來過這幾次,這個風(fēng)紀(jì)委員總是抱著果汁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自己。直到第一次在洗手間給這個處男開葷……唔,到現(xiàn)在得有三年了吧?想到還有點懷念。于是楊廣生笑著說:“進(jìn)去看看嘛?!?/p>
江心白站住:“我不去?!?/p>
他不去正中陶楓下懷,于是陶楓說:“我本來也是要有事和楊總單獨說,那你就先回家唄?!?/p>
“……”
江心白想。
時過境遷,也許勞倫斯已經(jīng)辭職不干了。知心姐姐也浪不動了。
于是,他睜了睜鼻孔,低著頭邁步往里走。
兩年,好像并沒有給這個地方帶來任何變化。光線,擺設(shè),氣氛。甚至連曾經(jīng)楊廣生帶著小寵物走在前頭,江心白在后面跟著的時候所引來的噌噌噌的聚光燈一樣的好奇目光,也沒什么變化。不過好在吧臺并沒有熟悉的臉孔,讓人心情稍微好那么一點。
三個人找了個角落的卡座坐下后,侍應(yīng)生就走過來,遞上了酒水單。
楊廣生隨便看著酒單,而陶楓看著江心白:“你,去別的桌等。”
“……”
江心白盯著陶楓,嘴唇緊閉,腮幫子的肌肉陰影也動了兩下。這個煩人東西!可是,既然“有事你們就說,不用管我”這句話是江自己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的,那現(xiàn)在也沒什么有意見的立場。
他二話不說就蹭地站起來,跨著大步帶著風(fēng),賭氣似的,往很遠(yuǎn)的吧臺走過去。
看江走開了,陶楓往沙發(fā)靠背上一靠,撩了下頭發(fā),表情冷冰冰地看著楊廣生。
“你能不能放過他?”陶楓不想多說廢話。
楊凝神與他對視了幾秒的時間,才緩慢地輕笑了聲。這讓陶楓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楊:“兩年了,還想著救落水的月亮嗎。小畫家。”
陶楓臉上顯出厭惡的神色:“你楊廣生想找什么樣的情人沒有,就非要玩他嗎?”
……玩。
楊嘆氣。然后他也靠向沙發(fā)的后背。
“這話怎么說的?!?/p>
“楊廣生!”陶楓的聲音升起,又落下,“他愛你。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楊聲音平靜地回答。
陶楓搖搖頭:“你知道個屁。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別人能從你那得到好處,他只會被你害死?!?/p>
楊廣生的眼珠一晃,突然垂下去,被說到痛處似的。陶楓看到,就用更篤定的聲音說:“你別再招他了,你倒是拍拍屁股忘得快,就沒想過他下次會比上次更難熬嗎?他的感情和你不一樣,你不懂?!?/p>
楊靜了半晌,然后說:“你跟他交流很多嗎。你懂他?”
楊廣生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他不怎么清明的眼神透過淡藍(lán)色的煙霧,更加朦朧地落向?qū)γ娴娜恕?/p>
他的嘴角又重新勾起來:“哦。你喜歡他。”
楊廣生……這個人簡直就無可救藥!陶楓大聲說:“對。我喜歡?!?/p>
江心白坐在吧臺,陌生的年輕調(diào)酒師就走了過來:“先生您要點什么?”
“薯條?!彼f。然后他想了很久,下了決心似的,說:“還有蘋果汁?!?/p>
“好嘞。”
調(diào)酒師招呼一個侍應(yīng)生給他下單了薯條,很快,一杯果汁,還有一筐熱乎乎的松脆薯條就被擺在了江的面前。他用消毒紙巾擦干凈了手指,抓起一根薯條,塞進(jìn)嘴里。
他喝了口果汁。蘋果的清香,很甜。
恍然間感覺又回到了2022年春天。
三年過去了。怎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能回到原點呢。
“三個人一起來的,怎么一個人坐過來了?!闭{(diào)酒師撅著小腰在他旁邊搭訕。
江心白沒理他。
調(diào)酒師看了眼他過來的方向,又掃了眼他臉上那條頗為明顯的疤痕,挑眉:“你是那個年輕的小美人的保鏢?”
江心白看向遠(yuǎn)處陰暗角落里的卡座。楊廣生翹著一條腿,以優(yōu)雅又不算怎幺正經(jīng)的姿勢斜靠著。他正偏頭點燃嘴里的煙,露出一節(jié)白皙的側(cè)頸。
年輕的小美人。
“不年輕了?!彼f。他完全沒必要提及年齡,但是他忍不住想讓這個同性戀打消他不切實際的想入非非,“他已經(jīng)35了?!?/p>
“我操!”那個年輕調(diào)酒師看來是真的震驚了祖宗,“他看上去比我還小哎!我去,現(xiàn)在有錢人的保養(yǎng)真是逆天了?!?/p>
江心白疑惑地看著這個不知是馬屁拍過了頭還是眼瞎的調(diào)酒師。就算楊再顯年輕,這也太胡扯了。
“哎,這里永遠(yuǎn)是僧多粥少。”調(diào)酒師埋怨著,用略有深意的眼神打量江心白,“美0超標(biāo),帥1荒蕪。而且我也真不怎么喜歡練出來那些大胸肌,味太沖。我就喜歡清清爽爽的男人……”
剛說別人味太沖的調(diào)酒師暗示般對著江很風(fēng)騷地扭扭脖子。
江心白繼續(xù)看著卡座的方向。
調(diào)酒師也跟著看過去,然后再次搭話:“哎,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美人???少爺談著你看著?嘖嘖。好經(jīng)典的劇情?!?/p>
江心白怒視他,提高了聲音:“他倆根本不熟。他倆才不是一對?!?/p>
調(diào)酒師一愣,笑了起來。
“你好可愛哦?!?/p>
他跟著盯了會兒,又靠在江心白的耳邊雞婆:“那個矜貴的少爺肯定不是普通人吧?一打眼就看得出來。感覺,嗯……你得努力啊,小保鏢?!?/p>
他對著江眨眨眼睛。
而江心白已經(jīng)沒再聽他說話了,只看見楊廣生放下翹起的腿,身體輕微前傾,很少見的表情。好像兩人真的在認(rèn)真地談著什幺正事。
江皺眉,站起身,抱著半筐薯條繞了個彎,想要到離卡座近一些的地方去??赡莻€地方太邊角,視線十分有限,能靠近的都非常顯眼。
他找了個有柱子格擋的桌,貼過去,抱著薯條筐,豎起耳朵。
……在背景音樂的干擾下,什么也聽不見。
聽了一會兒,他放棄了。憤憤站起來,扔下薯條筐,離開了。
他穿過煙霧繚繞的走廊,走進(jìn)散發(fā)著甜膩香薰味道的洗手間。上了個廁所,然后洗手。
尺子。他想到了這個詞。
我會為你改變。他想到了這句話。
楊廣生。真的嗎。
這些日子他想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但是都沒有繼續(xù)深入。因為他潛意識里有個否定的答案。
然后他就停住,不想去潛意識那里了。
因為他真喜歡楊廣生說“我會為你改變”,比聽對方說著最甜蜜的話語,纏上自己的身體更喜歡。因為那些甜蜜的話就像長白山野蜂蜜和煉乳和奶油,吃的時候每個細(xì)胞都很快樂,但他知道過后那些甜終究會給他留下什么樣的反作用。
現(xiàn)在越甜的,以后想起來就越苦。時間越久就越痛。他很清楚,因為已經(jīng)試過了。
可那句話,不像那些糖。而像一株會生根發(fā)芽的小樹苗,總讓人幻想著它將能長出很多很多美好的未來,時間越久,越枝繁葉茂??赡苡刑欤瑫蔀樯成匙黜懙膮⑻斓拇髽?,平靜地度過四季的輪轉(zhuǎn),直到生命終結(jié)。
萬一他到時候真的能說出,一輩子不是很簡單嗎,這句話呢。
那是一個孤單的小白靠自己一個人這輩子都構(gòu)想不出來的美好圖景。因此,他很舍不得走到思路清晰的終點,按下那個判定的按鈕,掐斷它剛剛出現(xiàn)的弱小的生命。
江心白。真是個被怎么罵得狗血噴頭再拉去示眾也不過分的蠢貨。
他想到這,報復(fù)式地拿冷水潑臉,連帶著順路噼啪地抽自己嘴巴。
“草!”他低聲罵著臟話。
一個人肆無忌憚地打著很大聲的哈欠從廁所隔間里走出來,也來到鏡子前洗手。身邊有人站下,于是江心白抬了頭,在鏡子里看對方。
對方也在鏡子里看落湯雞一樣的江心白。
“……”
“……”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打量后,對方的小眼也瞪大了。
“打人的小壞蛋!”勞倫斯叫了一聲。
江拿紙把臉擦干:“……你還記得我?!?/p>
“廢話!你這么討厭,人間罕見……”勞倫斯的聲音停住,看他臉上的疤痕:“你臉這兒,怎么了?”
“出了點事?!苯陌谆卮?。
“啊天哪……怎么會傷臉……”勞倫斯的表情意外,還帶著點心疼,但嘴上說:“該,你這樣暴躁的男人遲早該有這樣的事發(fā)生?!?/p>
江:“我以為你不干了。那邊有個新的調(diào)酒師?!?/p>
“嗯,他是個新人。怎么,又不只有我一個調(diào)酒師,不得換班歇歇嗎?!眲趥愃拐{(diào)整調(diào)整褲子和衣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