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時鶴離去,青青陡然一松,他摸摸鼻子,不知是否錯覺,他竟覺得時鶴方才目光老是若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臉上。
青青往里走,打量起藏書閣三層。
整個三層,今日恰巧只有他和時鶴兩人。
一排一排的書架擺滿這不大的閣樓,閣樓的右面是一些書案和團蒲,供人看書用。
時鶴坐在最角落的書案旁,手里握卷書,他坐姿若鐘,連垂在團蒲上的衣袍都顯得一絲不茍,臉上依舊戴著寒氣森森的銀制面具。
青青投身書海,尋找另一本符箓大全。
他放輕腳步,穿梭于書架之間,目光逐一劃過書目。
閣樓的窗子敞著,照進來的日光中有塵粒舞動。
時鶴放下手中的書卷。
煩。
他抬眼看那匿于書架間的身影。
“少女”頭上的鈴兒會隨動作響動。鈴聲細細的,極輕極脆。
偏偏時鶴耳力極佳,那一聲一聲的鈴響都叫他聽了進去,擾得他心煩意亂。
他第一次知道青青,是他在霖園練劍時。
那段日子,不分晝夜,他總時不時聽聞小孩啼哭。尋問之下,才知是夙離師兄帶回的“孤女”,因年紀還小,失去父母,初入宗門不適應,夙離師兄一不在身邊,那小孩便會哭。
年紀小便日夜哭個沒完嗎?時鶴不懂,他年紀小時,他母親走時他沒哭,他獨自纏綿病榻時他沒哭,他發(fā)現(xiàn)雙目失明時也沒哭。
那時,時鶴便覺得哭聲煩人。
小時候哭聲煩人。
長大了鈴聲煩人。
青青渾然未察,他找到了另一本完好的符箓大全,高高興興地取出,他挑了個離時鶴不遠不近的書案落座。
第一次來此,旁邊還有個冷面師兄在,青青不敢“不務正業(yè)”去尋旁的書看,只專心致志地修復書籍。
符箓大全上收錄的符箓偏門且晦澀,需十足專心。
日光西斜,逐漸爬上青青的書案。
他一坐便是兩個時辰。
青青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被陽光曬得困頓,于是撐著腦袋小憩。
起先本只想小小打個盹,哪曾想瞌睡蟲上腦,越發(fā)困倦,漸漸趴在書案上熟睡。
閣樓內(nèi)寂靜一片。
一道陰影罩在青青書案上。
時鶴俯視熟睡的“少女”。
烏發(fā)鋪在書案上,發(fā)間是那枚蘭花鈴。睫羽鴉黑,睡容恬淡,只是白皙的臉蛋上卻撲了不少灰撲撲的塵土。
起初,時鶴聽到那荒廢的樓道有異響,以為是歹人潛入,就差召出如練迎敵。
不曾想是這人,從又狹又暗的樓道里爬出來,蹭得一臉灰還渾然不知……
待青青睡醒,已是天邊的霞光灑滿閣樓的木質(zhì)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