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樓越說著,心想,自己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呢。他的技術(shù)要是真能奏效的話,她早就放棄抵抗了,不會到最后都充滿警覺。他還差點火候,她沒法說服自己相信他的力量。她真的不適合做催眠的實驗對象,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一點感覺也沒有嗎?”段楠問。他認真地看著她,他似乎已經(jīng)不再為催眠失敗感到沮喪,只是一心一意想繼續(xù)收集來自作為實驗對象的她的反饋。
“我感覺……有點效果吧。”樓越安慰他說:“是我的問題,我覺得,那些易受暗示性強的人會比較容易被催眠。但我對你太熟悉了,我老是不能入戲。”
“你說的挺有道理的。”段楠若有所思地說:“你悟性很強?!?
樓越追溯著網(wǎng)友在評論區(qū)交流的信息,心驚肉跳:
“他說:你要停止思考和感受,把自己從身體里抽離出來,讓我來幫助你思考和感受”
“他說他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感受過像和我在一起時的深刻鏈接。他說我們是一體的,所以我不能換其他咨詢師,也不能交男朋友”
“我信了他,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是被他萬里挑一選中的那個人。所以我要替他保守這個秘密,他都不需要提,他說他知道我會保密,因為我們心有靈犀”
“當你足夠配合他的時候,他會不停地贊美你,說你是他遇到過的最有靈氣和悟性的來訪者”
……
樓越關(guān)掉了網(wǎng)頁,抱膝坐在床頭,搖著腦袋,逐漸發(fā)出自嘲式的笑聲。
她回想著最近幾次見到段楠的情景。他那成功人士特有的飽滿光潤的皮相,背后竟是源于許許多多女人的氣血。呵。她們?yōu)榱私獬撵`的煩擾,經(jīng)歷過許多試錯,最終她們奔著權(quán)威和名氣找到了他;她們相信自己除了純?nèi)坏匦湃嗡贈]有別的辦法獲得拯救了。然后她們?nèi)缭敢詢數(shù)孬@得了他那帶著強烈光暈的關(guān)注。她們幸福得忘乎所以,任由擺布,言聽計從。他濫用了他的權(quán)力,像每個濫用權(quán)力的男人一樣,很快就習慣了濫用,并覺得這是一種自愿且對等的交換:他提供麻痹痛苦的幻象,她們供奉自己的肉身。
最后她們又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求助無門的絕望境地。這一次不是抽象而難以把握的心理問題,而是剛硬而難以穿透的法律問題。
樓越感覺心里一陣刺痛,這是另一種背叛。雖然不如占彪的背叛那般鉆心刺骨,卻也依然有一種自責,滲透到她心里。這是她的錯。她每一次盲目地無條件信任一個人,為他免除世俗常識的審查,結(jié)果都是如此可笑。男人是不可信的,他們恐怕連自己也不信,他們的承諾有效期短得令人乍舌。
譚嘯龍也是男人,樓越想,雖然她想偏愛地為他打上免檢印章,把他作為“自己人”去輕松愉悅地相處。但這樣是不行的。她要清醒一點。段楠作為偶像倒塌了,不比普通男人或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倒塌更令人稱奇。這世界上的男人一個個倒下了,但她還在這里。
她能保證自己堅持執(zhí)行計劃。
繼“風波”之后,這又一樁突發(fā)事件,會將她的計劃延遲停滯得更久一些。拿段楠為商業(yè)計劃背書的風險已經(jīng)爆了,這本來只是個錦上添花的附注,她一廂情愿地拉攏他,其實他只不過是一個“賣弄嘴皮子的”(譚嘯龍語,“但你不是”),還不如她自己自洽呢。段楠膨脹得太快,都把自己打造得固若金湯的權(quán)利宇宙弄坍塌了。男人有過度自信的毛病,而女人則相反。他們應(yīng)該互相學習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