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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

第252章(2/2)


那為何會無緣無故心痛?

思忖片刻,謝憐猜測是被什么邪祟入體了,或是中了什么奇毒,但并不驚慌,至少現(xiàn)在不必。再過一會兒,便到花城的生辰了,若在這個時候出事,花城肯定沒心思過這個生辰了,只怕又要按著他去治傷。

謝憐慣常忍痛,也不是沒經(jīng)歷過這種怪事,并不以為意,決定先挨過這一天再說,之后再自己悄悄解決。

晚上,算著時辰也快到了,謝憐回到千燈觀?;ǔ沁€在里面百無聊賴、裝模作樣地亂寫亂畫,制造廢紙,謝憐忍俊不禁,但笑意還未上涌,又是一陣心痛,以指力揉心口也無甚作用,心道:“看來這東西還有幾分厲害……再忍忍吧?!?/p>

他輕吸一口氣,走出去,溫聲道:“三郎?有一件事,恐怕需要你幫個小忙。”

花城放下筆,道:“什么忙?”

謝憐道:“請你先閉眼。”

花城挑了挑眉,也不多問,依言閉眼。謝憐牽著他的雙手,笑道:“跟我走吧。”

這可和與君山那一夜反過來了,花城笑了笑,道:“好啊?!?/p>

謝憐拉著他雙手,慢慢走到門前,道:“小心門檻。”

花城不知在這千燈觀徘徊了多久,自然不需他提醒哪兒要怎么走,但還是等他出聲提醒了才抬起靴子。靴子上的銀鏈子叮叮當當,二人一同邁出大門,來到長街之上。

走了好一陣,謝憐道:“好了,睜眼吧?!?/p>

花城這才依言睜眼。一剎那,那只漆黑的眼睛仿佛被點燃的明燈,一下子亮了起來。

長街之上,張燈結彩,比起往日亂糟糟的街面,清爽整齊了許多,似乎家家戶戶都賣力收拾過,破破爛爛的招子都換成了新的,飛檐斗角也是閃閃發(fā)亮,煥然一新。

群鬼不知何時包圍了他們,方才大氣都不敢出,花城一睜眼就開始拼命吹吹打打,亂糟糟地嚷著“城主生辰好哇!”還有趁亂瞎喊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鬧得要命!

見了這糟糕的效果,謝憐一掌拍上額頭。他們分明之前訓練了許久,勉強能喊整齊了,怎么現(xiàn)在還是喊得亂七八糟!

花城面無表情,看來分毫不為所動,只挑了挑眉,道:“你們干什么?吵死人了?!?/p>

群鬼已經(jīng)放棄了訓練成果,個個臉皮驚天厚,道:“死就死吧!反正這里也沒有人嘛!”

花城嗤笑一聲,一轉身,便見謝憐站在他后面,雙手藏在背后,道:“三郎,聽說……今天是你的生辰?”

花城仿佛已等待多時,抱著手臂,歪頭看他,笑吟吟地道:“嗯。是啊?!?/p>

謝憐輕咳幾聲,突然跳起,猛地把那枚長命鎖套上他脖子,道:“這個……匆匆制成,還望不要嫌棄!”

那長命鎖雕有與他護腕一般的花紋,楓葉、蝴蝶、猛獸等,精致至極,且蘊含一陣強有力的靈力,一看便知非是凡品。群鬼紛紛起哄道:“絕了!太好看了!這是什么寶貝?。 ?/p>

“?。≈挥谐侵鞑排涞蒙线@種寶物!也只有這種寶物才配得上城主!”

他們喊得浮夸至極,弄得謝憐哭笑不得,越發(fā)緊張,不知該不該問花城覺得怎么樣。花城也一語不發(fā),只是眼睛明亮至極,唇邊浮現(xiàn)笑意。

少頃,他拿起那枚銀鎖,似乎正要開口,誰知,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謝憐忽然雙膝一軟,向地上跪去。

這可真是突如其來,原本樂呵呵圍觀的群鬼發(fā)出陣陣驚呼?;ǔ切θ菟查g隱沒,眼疾手快接住了他,道:“哥哥?怎么了?”

謝憐面色發(fā)白,勉強一笑,道:“沒……”

話音未落,喉頭一窒。

要糟,又來了!

那莫名其妙的心痛又來了,而這一回,那痛是前所未有的劇烈,仿佛心臟被炸開了。

謝憐暗叫不好,沒想到這痛如此來勢洶洶,還一次比一次狠,偏生在這關頭發(fā)作!

他尚且算鎮(zhèn)定,但那劇痛還在持續(xù),仿佛有人揮舞著一根桃木楔子,一錘一錘釘入他的心臟。謝憐痛得呼吸困難,頭都要抬不起來了,額上冷汗涔涔。花城臉色徹底變了:“殿下?!”

他抓住謝憐手腕,但仍是沒探出什么來,道:“殿下!你昨天去哪里了?!”

四面八方也都是驚慌失措的呼叫。謝憐張了張嘴,然而,仿佛有什么東西釘住了他的喉嚨,他連話都說不出。

花城抱著他的手臂都要顫起來了??粗ǔ峭漳菑埲魏螘r候都氣定神閑的俊美臉龐染上幾欲狂亂的焦急色彩,謝憐一顆心仿佛被重錘一記,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失去知覺之前,他滿腦子都是“對不起”。

今天,是花城的生辰啊。

不知過了多久,謝憐猛地驚醒過來,還沒喘幾口氣,茫茫然地盯著上方天頂,迷迷糊糊心想:“這里是……千燈觀?我怎么了……睡著了?”

他尚在慢慢清醒,忽然一只手扶住他,花城的聲音近在咫尺:“殿下?”

謝憐一抬頭,果然看到花城的臉,眉宇間盡是灼意。他怔了一怔,正要開口,心臟處又傳來一陣激痛。

這下,他可徹底清醒了,登時弓起身體,五指險些掐進胸口皮肉,力道之大,仿佛要生生挖出自己心臟?;ǔ且姞?,立即將他手腕擒住,道:“殿下!”

若不是他擒得快,只怕謝憐心口就要留下五個血窟窿了。這時,一旁有個聲音道:“我看著不對勁,要不然你先放開他!”

慕情竟然也在這里?;ǔ堑溃骸拔胰舴砰_,他傷到自己怎么辦?!”

風信的聲音隨即響起:“我?guī)湍惆醋∷〔豢禳c弄清楚怎么回事,他這疼止不了!”

謝憐弓著身子,感覺另一只手擒住了他手腕。聽聞此言,花城動作凝滯片刻,果然放開了他。

說來也奇怪,他一放開謝憐,那疼痛果然散去不少,謝憐好歹是能動了,一翻身,發(fā)現(xiàn)風信和慕情就站在榻邊,大概是被叫來詢問情況的。而花城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這一看,謝憐好容易褪去些許的痛感卷土重來。慕情見他臉色又變,對花城道:“站遠點!他好像一靠近你一看見你就疼!”

花城聞言,身形一僵,神色極為可怕,難以言喻,但還是立即閃身,撤到了屋外。而他一在謝憐視線中消失,謝憐心口劇痛果然也戛然而止。痛來痛去的,謝憐險些被逼瘋,喘了口氣,艱難地道:“這……到底……怎么回事???”

慕情還是和風信一起牢牢按著他,防止他亂動去看花城,道:“怎么回事?那要問你!你怎么回事?肯定惹上什么東西了!”

謝憐道:“……我要是惹上了什么東西,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何況花城也是檢查過的。慕情道:“那你這幾天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jīng)]有?”

謝憐道:“這幾日我去過的地方,只有銅爐山,和……國師墓。”

慕情皺眉道:“什么?國師墓?什么國師墓?”

花城站在屋外,卻已明白了,道:“芳心國師墓?”

謝憐道:“三郎,你還是進來吧……”

花城沉沉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案绺缭诖诵摒B(yǎng)便好,我去看看?!?/p>

謝憐道:“我也去!”可是,他一起身,立即又痛得躺倒?;ǔ欠讲拍蔷湔f完便再沒聲音了,想來是已經(jīng)離開。謝憐又想勉強爬起,慕情道:“我看你還是少亂動了,路都要走不了了!”

謝憐被兩個人四只手按了下去,還在掙扎,道:“又不是沒疼過,疼著疼著就習慣了。”他總不能因為會疼,就不見花城了啊。

慕情卻道:“你愿意疼,你那位三郎可不愿意?!?/p>

謝憐怔了怔,想到他痛暈過去之前花城是什么樣的神情,再想想方才花城發(fā)現(xiàn)自己一靠近他就疼時又是什么神情,呼吸一滯,心口猛地一陣撕心裂肺,臉色慘白。風信和慕情都盯著他呢,風信愕然道:“血雨探花不是走了嗎?他怎么還痛?”

慕情則十分敏銳,道:“你剛才是不是腦子里想著他了?”

謝憐咬牙忍了好一陣,才勉強道:“怎么……難道……連想都不能想嗎?”

慕情道:“別想了。你這發(fā)作起來好像會越來越厲害,越想越受罪。我倒杯水你喝吧?!?/p>

謝憐連搖頭說算了的力氣都沒有,慕情起身去倒水,他則閉上眼,勉強平復心境??墒窃狡届o,越擔憂。不知是什么邪物找上了他,兩人先后都沒探查出來端倪,花城一個人去,他實在放心不下。這時,慕情把茶盞遞了過來。那茶盞雪白雅致,想到花城頭天晚上還用過它,謝憐又是一陣面無血色,躺平無話。慕情一看就知道他心又飛誰那兒去了,手里的茶也遞不出去了,黑著臉道:“你怎么什么事兒都要想他一想?不要命了嗎?!”

謝憐道:“這哪里是我能控制得住的?”

要是能說不想一個人就不想一個人,人世間的許多煩惱怨苦也就不會有了。

慕情道:“我看干脆把他打暈算了,省得他管不住自己腦子?!?/p>

可是,作為謝憐曾經(jīng)的侍從,風信是絕對不會打謝憐的,當然,也不會允許別人當著他的面打謝憐,馬上道:“不行!我看你還是多跟他說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樣就不會老想血雨探花了?!?/p>

慕情道:“我能跟他說什么啊?說什么他不都能想到血雨探花嗎?還是打暈了干脆!”

風信道:“反正不能打!這樣,成語接龍他總不會還有心思想別的吧?保管他沒空。我先來,壽比南山!”

他對這個游戲深惡痛絕,勉強開頭,表情都是咬牙切齒的。慕情只比他更深惡痛絕,但還是萬般不情愿地接道:“……山窮水惡。”

謝憐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有氣無力接道:“……惡紫奪朱……”

話音剛落,他又蜷縮起來了。慕情不可思議地道:“你怎么這也能想到他?這半點關系也沒有吧!”

謝憐心道:怎么沒有關系了?朱,朱色,朱衣,紅衣。想到紅衣,他怎能不想到花城?

如此折磨,他再也忍不住了,發(fā)了狠勁,將按著他的兩人掙開,“咕咚”一聲從榻上滾了下來。風信和慕情就算早料到他爆發(fā)力極強,暗暗留了后勁,卻也沒能壓住他。見他掙脫,趕緊去制,卻都被他一掌拍到了地上。慕情一抬頭,恰好見他奪門而逃,道:“你去哪兒?別亂跑!”

謝憐卻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袖中摸出兩個玲瓏骰子,骨碌碌投出,跌跌撞撞撲進一扇門。

花城說過,如果謝憐想見他,不管丟出幾點,他都能見到他,這一撲,謝憐也不知那骰子把他帶到了哪里,但這一摔,果然就摔進了一個懷里。花城微微錯愕的聲音在他頭頂上方響起:“殿下!”

謝憐趕緊反手抱住他,生怕他又不見了,道:“三郎!你別一個人走,我……和你一起……”

花城似乎也想立即抱住他,但手臂到半空又僵住,勉強克制自己,沉聲道:“殿下,快回去,你會疼得厲害的。”

三界無人不聞風喪膽的絕境鬼王血雨探花,這時候卻像是不知該拿他怎么辦。抱也不是,推也不是。抱也痛,推更痛。謝憐咬著牙將他抱得更緊了,顫聲道:“疼就疼?。?!”

花城道:“殿下!”

與其在別的地方坐著想花城想到痛死,不如緊緊抱著花城被痛死。越是疼就越是要將他抱得更緊。謝憐滿頭都是細密的汗珠,斷斷續(xù)續(xù)地道:“你等我一下,就一下,我馬上就好了,馬上就會習慣了。我很能忍痛的。你在我身邊,我疼著還能忍。你要是走了,那就真的……疼到?jīng)]法忍了……”

聽了這幾句,花城整個人都怔住了。半晌,他才低聲道:“殿下啊……”

這一聲似嘆似痛,似是比謝憐還煎熬。

謝憐主動用力摟住他,等待著那陣難挨的疼熬過去。正努力平復呼吸間,忽然一個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斑@是用你的面具熔鑄后煉成的?”

頭昏眼花中,謝憐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身處之地,乃是一處荒涼陰森的墓地,正是他前日才造訪過的國師墓。而他們身后居然還站著一人,身形高挺,正是郎千秋。

他方才過來時已經(jīng)半是神志不清了,自然沒注意到第三個人。此時注意到也顧不上羞愧了。這時,風信和慕情也追來了。慕情方才被他一掌拍得趴地不起,氣得額上青筋仿佛永遠也不會消了,喝道:“你瞎跑什么!兩個人四只手都按不住你!——這又是什么鬼地方?墳墓似的!”

風信也在打量四周,道:“這里就是墳墓吧?還是個被人刨過的墳墓。這就是芳心國師墓?泰華殿下怎么也在?”

郎千秋臉色不怎么好,道:“聽聞國師墓前日有異動,像被盜墓賊光顧了,我來看看?!?/p>

來看看,結果就剛好撞上花城和謝憐了。他不知在想什么,沒心情多打招呼和解釋,盯著謝憐,又問了一遍:“那是你用那張白銀面具打造的長命鎖?前天你是不是回來了一趟,把那面具取走了?”

猶豫一陣,謝憐點了點頭。

昔年他在永安國任國師,面上常年罩著一張白銀面具。那面具本身銀質稀有,乃是半斤銀妖所鍛造,除了能遮擋臉容,真正的奇效在于反彈法術,防身護命。芳心國師“死”后,那面具作為陪葬品,被一同放入棺槨之中。

送禮,當然是要送自己也會十分珍愛的東西。謝憐絞盡腦汁,終于想起當初自己曾得過這么一件寶貝,十分有用,幫過他好幾次。他對那面具愛不釋手,只是從棺材里爬出時沒有一起帶走,于是連夜趕去芳心國師墓,刨了自己的墳,把它挖了出來,再將之熔為銀水,重新煉成一枚長命護身鎖。

眾人皆是神情詭異。畢竟,芳心國師墓從來無人祭拜,草都長了幾尺高,謝憐回來也不給自己掃一下。不掃墓也就算了,還刨了自己的墳……也是沒誰能干這種事了!

尷尬地沉默了片刻,謝憐看郎千秋神色古怪,解釋道:“那面具不是從你們家拿的,那個是我以前自己收服的一只銀妖煉成的……”

如果是永安皇族的東西,他也斷不會想拿來當原材料做成送給花城的生辰禮。他也不知郎千秋還在關注著國師墓,他還以為郎千秋當初把他埋了就不管了,不然至少會把刨出來的土填回去,也就不會驚動郎千秋前來查看了。

郎千秋一愣,隨即怒道:“我又沒跟你計較這個!”

花城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寒,郎千秋神色一凜。而謝憐看著那枚銀鎖,忽然蹙眉,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視線與郎千秋相交,發(fā)現(xiàn)他也是一般的目光?;ǔ亲匀徊粫e過,道:“問題出在這長命鎖上?殿下,你是不是知道是什么東西了?”

謝憐的確是有了頭緒,猜到究竟怎么回事了,但他不知該如何開口。郎千秋卻面色發(fā)青地代他開口了。

他道:“是他自己?!?/p>

花城冷聲道:“什么意思?”

謝憐忙道:“千秋!”

郎千秋看他一眼,卻是繼續(xù)說下去了,道:“鎏金宴后,是我把他帶到這里的?!?/p>

謝憐道:“別說了?!?/p>

郎千秋看他一眼,閉了嘴,大抵也是不知接下來的該怎么說。但他不說,旁人也能接下去了。

鎏金宴一事后,永安太子郎千秋擒住了芳心國師,為復仇,將之生生釘死在了棺木里,封棺于荒郊野地,不允任何人祭拜悼念。當然,本來也沒什么人會祭拜悼念就是了。

當時,被桃木長釘穿心而過后,從謝憐心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那張被當做陪葬品的白銀面具。銀妖的妖氣保存了那血,使之脫離謝憐身體,依舊未死。

而前日謝憐返回來光顧,刨了自己的墳,取那銀妖面具去鑄長命鎖。那面具上的血被他喚醒,便趁機回到他身體里了。

難怪花城和他自己反復探查,都沒探查出什么異常了。只因為作怪的原本便是他身體里的東西,是他自己的血,當然查不出異常!

花城微微一動,謝憐看不見他的表情,忙按住他:“三郎!”

郎千秋殺他,原是為報仇,永安老國主也的確是死在他手上。被他幾釘子釘在棺材里,本就是一報還一報。謝憐喘了幾口氣,心口又是一陣劇痛,忍不住呻吟出聲,花城眉宇間又染上灼色,道:“殿下?”

郎千秋遲疑片刻,見謝憐臉白得像紙,道:“我……要我?guī)兔???/p>

謝憐知道以他的性子會怎么想,忙道:“沒事沒事,千秋,不用你幫忙。這不關你的事兒,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可以不用管了?!?/p>

慕情也覺得兼任苦主和兇手郎千秋在這個場合下,實在是尷尬,道:“不錯,泰華殿下你用不著管他,回去吧?!?/p>

默然片刻,郎千秋道:“好?!?/p>

但他雖然說了好,卻還是沒走。眾人也顧不上了,因為謝憐又疼得要打滾了。偏生他疼得要打滾還要死死抱住花城,就是不肯撒手。風信道:“先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吧!……殿下?你怎么了??”

謝憐方才還掙扎的厲害,“喀”的一聲清響后,卻忽然平靜下來,滿頭冷汗地躺在花城懷里,不動了。

花城用力回抱住他,低聲道:“殿下,好了。不疼了吧?!?/p>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中握著一把破碎的粼粼銀粉。而他原先珍重佩在心口的長命鎖,卻消失了。

只要毀了那長命鎖,謝憐那被它沾染了妖氣的一縷心尖血自然就會慢慢平靜。于是,他握住了那長命鎖,輕輕一握,它便碎了。

謝憐呼吸漸漸平穩(wěn),一側首,就看到花城指縫間流出的星星點點銀色,再迎上花城的目光。不知為何,又是微微一陣心痛。

他喃喃道:“嗯……不疼了?!?/p>

終于解了咒,謝憐告別風信、慕情、郎千秋等人,與花城一同,慢慢往鬼市的方向走回去。

二人并肩,謝憐臉一路都是燙的。

這都要怪風信和慕情。

方才幾人分道揚鑣之前,風信抹了把汗,還是忍不住問了:“所以到底為什么殿下一看到血雨探花就這樣?他這心尖血怎么回事?存心不讓他好過嗎?”

謝憐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一聽他問,忙道:“這個就不要深究了吧!”

風信疑惑道:“為什么不要深究?不然下次還這樣怎么辦?總要查個明白吧?!?/p>

慕情哼道:“這你都想不通?那血流出他身體太多年了,回去之后不適應,肯定要鬧別扭作怪。若是他心如止水、古井無波倒也罷了……”

但,若是他一顆心不安分,心中一動,那血便要激蕩不休,叫他疼痛難忍,再重溫一次當初桃木穿心之痛。

謝憐當時壓根不敢看花城是什么表情,他只覺得這輩子的臉都要在花城面前丟光了。

這意思,豈不就是說他只要一看到、一想到花城,就是忍不住的心蕩神馳,所以才會痛到打滾!

想到這里,謝憐一顆心又狂跳起來。

萬幸,現(xiàn)在,就算他心跳得再快,也不會疼了。

突然,沉默良久的花城道:“殿下。”

謝憐馬上應道:“什么?”

花城道:“你在那墓里,呆了多久?”

謝憐怔了怔,道:“記不清了?!?/p>

反正是很久很久,久到不想去數(shù)。疼痛,饑餓,失血,幻覺。一開始一動不動,后來忍不住后悔,瘋狂敲打棺槨,想破棺而出,但最終還是任自己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沒有百劍穿心時那樣仿佛將會永不超生的痛。但卻是延綿不絕仿佛沒有盡頭的鈍痛。

他嘆了口氣?;ǔ橇⒓吹溃骸霸趺戳说钕??還疼嗎?”

謝憐搖了搖頭。半晌,他悶聲道:“三郎,對不起啊?!?/p>

花城奇怪道:“為何要對我說對不起?”

躊躇一陣,謝憐道:“今天分明是你的生辰,本想給你好好過,卻這么折騰了一天,盡在想解咒辦法了?!?/p>

原本他還打算至少忍到生辰結束,卻仍是沒能忍住。

謝憐道:“就連送給你的生辰禮,也因為要幫我解咒毀掉了?!?/p>

而且,還是花城親手捏碎的。謝憐從頭到尾一想,覺得今天這簡直不是事兒,沮喪至極,難以想像,花城會是什么心情。

花城卻柔聲道:“殿下?!?/p>

他頓住腳步,道:“你的生辰禮,我已經(jīng)收到了?!?/p>

謝憐一怔:“什么?”

可千萬別說什么你就是最好的禮物云云,那會讓他更羞愧的。

花城凝視著他,微微一笑,道:“殿下說,就算疼,也想來見我。就算疼成那樣,也不想離開?!?/p>

“……”

花城低聲道:“我很高興。”

想起抓著花城說這句話時的自己是一副什么凄慘模樣,謝憐輕咳一聲,直想假裝自然地捂住自己的臉。花城卻突然將他一拉,用力攬入懷中。

謝憐一愣,貼著他微微震動的胸口,聽到他沉沉的聲音。

花城道:“真的。我很高興?!?/p>

“……”

我也很高興啊。謝憐心道。

百年的漫長歲月中,就算再疼,花城也從未想過要放棄他。

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謝憐,才是最高興的。

二人緊緊擁抱彼此,花城道:“只是,雖然我很高興,卻再也不想你忍那種痛了?!?/p>

兩人回到鬼市,群鬼惴惴不安了一天,見二人平安歸來,當即從雞飛狗跳兵荒馬亂轉為沸騰歡慶?;ǔ钦諛邮且痪湓挾紤械么罾?,和謝憐一同進了千燈觀??啥艘贿M去卻發(fā)現(xiàn),觀里多出了不少東西。

花城道:“誰放進來的?”

謝憐拿起來,一一查看,道:“似乎是禮盒?這個是雨師大人送的吧,好新鮮的菜……這個是青玄送的?……好吧這個一定是裴將軍……”

他點過了一番,越點越高興,笑瞇瞇地道:“三郎!可喜可賀,這是各位送給鬼王閣下的生辰賀禮啊。”

他那幾天著了魔一樣,上天入地到處問人生辰賀禮送什么好,雖然沒說是要送誰,但大概沒有誰猜不出來是要給誰送吧。

花城卻對這些毫無興趣,道:“哥哥別看了,待會兒全都丟出去。占地方?!?/p>

看他是真打算派人來丟了,謝憐忙道:“那還是不要丟了,好歹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嘛……等等,為什么這也有,誰送的???”他居然還看到了混在一堆正經(jīng)禮物里的迷情藥和得子丸,哭笑不得,燙手山芋一般丟到一邊。花城卻似乎對這些有點兒興趣,準備拿起來看:“嗯?什么東西?”

謝憐趕緊攔他:“不是什么好東西!不要看!”

最后,謝憐糾結一番,還是把那條最初他親手做的腰帶送給了花城,用來代替那枚長命鎖。

花城看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雖說鬼本來也不用喘氣??傊瑩еH了好一陣,一直夸他,夸得謝憐羞愧難當,在床上裝死躺尸。

而更讓謝憐想裝死的是,第二天早上,花城還真佩上了那玩意兒,神色如常準備出去。謝憐一看,險些沒暈過去,立馬滾下榻撲上去求了半天,花城才十分勉強地答應他反過來用,把沒有繡花紋的那一面示眾。如此,謝憐才避免了自己的手藝被公開羞辱的命運。

至于,因為花城那日陣仗太大,鬧得上天入地都知道謝憐在他生辰這天暈過去了,導致來龍去脈清楚后,上天入地都知道謝憐被血雨探花迷得神魂顛倒、死去活來,這就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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