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尸。收、棺!”
“不要——!停手?。?!你給我停手!!”聽到金風狂流中楚晚寧的嗓音,師昧愈發(fā)瘋狂,目眥決裂,他暴喝怒喝哽咽叱罵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金光起了又滅,方才灼眼的輝煌刺在瞳孔里,晃著斑駁光點。一切都結(jié)束了。
大風止了。
死寂。
面色尸白的楚晚寧立著,形容枯槁的師明凈跪著。
靈力漸漸緩熄。
過了一會兒,他們都聽到遠處后山方向,傳來轟隆沉悶的地動之聲——那,應(yīng)當就是踏仙帝君的尸骸被裂成粉末的響動。
師昧盯著楚晚寧,諸多激烈的情緒在臉上廝殺征戰(zhàn)后只剩了空茫,他的仇恨和驚怒都皸裂了,裂縫里,露出一絲怖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怖懼什么。怖懼能親手殺掉墨燃的楚晚寧?怖懼未來的路途?怖懼……怖懼什么。
好像已是末日了。
師昧終于喃喃著開口:“……死了?……他……死了?”
“楚晚寧,你殺了他……他曾經(jīng)在紅蓮水榭攔在你面前,求我對他動手吧,不要對你……但你竟狠心殺了他……你竟狠心……”
怖懼到最后又成了狂笑,盡管他并沒有任何想笑的意思,但他就是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木煙離在身邊哭了,不住地勸他:“阿楠……夠了……夠了……”
師昧只是長笑,笑著笑著,眼淚淌落兩行,金色的,落在地上。
“他死了。踏仙君死了……很好,結(jié)束了。楚晚寧,你輸?shù)闷?,你絕情,你玩得起?!?/p>
楚晚寧站在原處,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像是一具尸體,他就是一具尸體。
“師尊,是我小看了你?!?/p>
師昧的嗓音顫抖著。
“你比我想像的要狠的多。”
楚晚寧一動不動,如同失去了最后的熱。
他曾以為墨燃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但前一刻他又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縷魂魄與一具身軀同在,還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墨微雨。
可他把這個碎片也捏成了灰。
是,他是絕情,他無可辯駁。
那個少年,那個青年,那個男人,那個會笑會惱,或完整或殘破的愛人。那個世上唯一不懼他,尊重他,包容他的愛人,那個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他擋住災(zāi)劫的愛人。
那個代替他,被八苦長恨花吞噬的人,代替他,成了殘暴之君黑暗之主的人。
在十六歲未滿的那年,就付出了僅有的一切,保護了他的傻瓜。
再也回不來了。
“下雨的時候想救更多的蚯蚓呀。”
“師尊,梨花白,請你喝?!?/p>
“我給你的拜師禮很丑……很丑很丑很丑。”
晚寧。我想你了。
他曾笑吟吟地學著寫,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要報恩,不要記仇。”
可是尸山血海里,他浮沉了兩輩子。
不要記仇……不要記仇……
“我也沒什么野心,學好了法術(shù),等遇到事情,能多救點人就好啦……”
那是墨燃年少清醒時,認認真真對楚晚寧說過的心愿。
他那時候曾無比殷切地希望,要是更多的人活著就好了。
他在墮為踏仙君之前,曾是那樣努力而執(zhí)著地熱愛著每一個美好的生命,甚至愿意付出靈魂去感恩、去保護善待過自己的每一個人。
“雖然我很笨,但我會盡力學的,盡力了,師尊就不會怪我蠢了吧,哈哈?!?/p>
記憶里那個少年撓頭笑著,就這樣與楚晚寧示軟,那時候他燦爛的酒窩里仿佛載滿了梨花白,一生從此醉。
楚晚寧閉上眼睛。
手,終于顫抖起來。
模糊與暈眩中,仿佛有一陣清風拂面,親吻著他濕潤的眼睫。他好像聽到踏仙君的聲嗓,難得的低緩又溫柔,那聲音撫過耳廓,在他鬢邊輕嘆:
名聲,心愿,鮮血,骨肉,心臟,靈魂,尸首,殘灰。
對不起,我有的只有那么多,都獻祭了。
我盡力了。
晚寧,你自己要好好地……
他驀地睜眼抬頭,鳳目里已是氤氳一片,在這虛渺之中,他好像真的看見了踏仙君的那縷魂靈浮在眼前,眉目溫柔英俊,笑容既是快樂又是哀愁。
“墨……燃……”
那本該如寒梅般純澈的魂魄散發(fā)著瑩瑩輝光,他俯身擁住他,親吻他,從他伸出的手掌里漏過,最后在他的懷里曇花般四散。
“不好了!!”
驀地有天音閣沖進來,火燒眉毛地倉皇喊道,“不好了??!”
木煙離是這屋里唯一還算冷靜的,她含淚回頭,厲聲道:“知道踏仙君那邊出事了,別——”
“什么?”那弟子一愣,隨即不明所以地跺腳道,“不是踏仙君!是山腳下??!上下修界的所有門派,一起攻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