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薛掌門握著解憂卷軸,十分之好奇地將它左看右看。這法器是以特殊玉材制成的,里頭灌注了充沛的靈流,能自行浮現(xiàn)出泛著淡淡金光的簪花小楷,單從品相上來說,已是十分好看。
薛蒙于是開始照著書函上的注解,默默念了一遍解封之咒,嘗試著開始使用這件風(fēng)靡了修真大陸的神奇法器——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dú)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p>
一行凄凄慘慘的詩詞過后,玉簡上便賤兮兮地浮現(xiàn)了新的幾行字:
“春回大地,連燕子都成雙成對了,仙長,您還在獨(dú)守空房嗎?”
薛蒙:“……”
玉簡:“給桃苞山莊一份信賴,也給您自己一次機(jī)會。撇去媒婆說叨的尷尬,拉近上下修界的距離,解憂卷軸,讓您不再羨慕他人的花前月下,為您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到屬于自己的真情?!?/p>
薛蒙再次:“……”
玉簡:“請仙長在使用前,先為自己起名。”
啥?
還要起名?
薛蒙是個老實(shí)人,他于是把它捧起來,認(rèn)認(rèn)真真答道:“我姓薛,我叫薛蒙?!?/p>
玉簡沒有反應(yīng)。
薛蒙繼續(xù)老實(shí)地補(bǔ)充道:“你也可以叫我薛子明。”
玉簡這回有反映了,上頭又浮出一行金字——
馬莊主溫情提點(diǎn),使用卷軸,請用諢名。如“接客馬”,“東墻劉”。本法器由西湖桃苞山莊傾力煉制,婉拒任何類似“孤月夜某某某”的稱呼,敬請寬諒。
薛蒙一看這話,皺了皺眉頭,嘀咕道:“那個姜曦,又搶姓馬的生意了?”
嘀咕歸嘀咕,孤月夜結(jié)的仇反正跟他也沒多大關(guān)系,薛蒙看到他阿娘留下的橘貓正趴在地毯上舔爪子,于是隨便給自己起了個名兒,對玉簡道:“那我就叫菜包吧?!闭f完拍了拍大橘的腦袋,“不好意思,借你的名字用一下?!?/p>
大橘冷漠地把臉轉(zhuǎn)了過去,繼續(xù)舔背毛。
薛蒙隱約覺得此獸眼神充滿了鄙夷,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仔細(xì)思索之后恍然大悟——他阿娘的貓叫菜包,整個死生之巔都知道,他若是起了這么一個名字,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被人認(rèn)出來?甚是不妥。
薛蒙感嘆地?fù)崦艘环箝伲骸奥斆鞯牟税?,還是你思慮周詳?!?/p>
“喵嗚……”
于是薛掌門又仔細(xì)思索了一番,最后望望殿廳內(nèi)母親生前栽種的杜若盆栽,又望望父親從前掛在墻上的水鄉(xiāng)畫卷,最終給自己起了一個毫無新意的名字——
“我叫王小薛?!?/p>
死生之巔不會起名果然是一脈相傳的,從薛正雍給師昧起名叫“薛丫”,再到“啊啊啊”“哇哇哇”兩座山峰,再到墨燃的神武“見鬼”,最后到薛蒙如今的諢名“王小薛?!?/p>
誰也甭笑話誰。
本來吧,王小薛這個諢名已經(jīng)夠難聽的了,可偏偏玉簡還生出了美妙的誤會,它在接收到了薛蒙的諢名后,便又浮出幾行新的金字來:
好的,王小雪仙君。
薛蒙:“……”
薛蒙:“???”
薛蒙:“你說的那是個女名!我說我叫王小薛!我娘王初晴的王,我爹薛正雍的薛!”
玉簡繼續(xù)浮現(xiàn)金字:“改名法咒正在調(diào)整中,很抱歉呢王小雪仙君,暫時不能夠改名哦?!?/p>
薛蒙有些來氣了:“明明是你自己聽錯了,為什么不能改?”
玉簡:“仙君,這邊請您不要生氣呢,如果您一定要改名。我可以為您傳音馬莊主,請他專門為您進(jìn)行修改呢。”
……他才不要聯(lián)系馬蕓??!
想都能想到馬莊主笑嘻嘻地挨過來調(diào)侃他——薛掌門不自閉啦?薛掌門想開啦?薛掌門今天是缺男人還是缺女人呀?
……噩夢。
薛蒙只得道:“行吧行吧,你說王小雪那就王小雪吧,你這卷軸也太爛了,整就一耳背?!?/p>
玉簡并不生氣,依舊溫溫柔柔道:“好的王小雪仙君,為了對您的心性品好有所了解,接下來請您配合解憂卷軸的指示,完成以下問答。此一項(xiàng)之后,卷軸將為您呈上與您最為般配的才俊佳人,恭祝您早覓良緣,出入成雙?!?/p>
薛蒙對于早覓良緣出入成雙沒什么大興趣,卻頗有些好奇這偌大的修真界,解憂卷軸會覺得誰能入得了他的眼。
于是大刺刺道:“你問吧?!?/p>
“第一問,您曾經(jīng)歷過情傷嗎?”
薛蒙摸著下巴,回答道:“沒有。”
“第二問,您曾與人相戀過嗎?”
“沒有?!?/p>
“第三問,您曾暗慕過別人嗎?”
“沒有?!?/p>
“第四問,您曾被人告白過嗎?”
“沒有?!?/p>
玉簡這回沒有再問下去了,它猶豫地頓了一下,然而才浮出新的一行字來:“仙長,請不要用重復(fù)咒調(diào)戲卷軸喲?!?/p>
“誰用重復(fù)咒了?!”薛蒙頓時不高興,“沒有就是沒有,難道我還要無中生有不成?”
玉簡迅速地:“對不起,是我錯了。第五問,請問您今年貴庚?”
薛蒙不太愿意報出自己的年紀(jì),哼哼唧唧地含糊道:“就二十幾吧。”
“好的。二十幾歲的王小雪仙長,您在過去的二十幾年生涯當(dāng)中,不曾與人相戀,不曾暗慕旁人,不曾被人告白,不曾經(jīng)歷情傷?!?/p>
“是的?!?/p>
玉簡:“好的王小雪仙長。我要問第六問了,但在提問之前我想了解一下您是更喜歡直白的人,還是更喜歡拐彎抹角的人?!?/p>
薛蒙豎起眉毛道:“廢話,我當(dāng)然是喜歡直白的人,誰喜歡拐彎抹角?”
“好的?!庇窈営谑呛跏种卑椎貑枺暗诹鶈?,請問您是長得很丑嗎?”
薛蒙:“…………………………”
須臾沉默后,丹心殿外的高階弟子就聽得了里頭傳來了掌門怒砸東西的聲音,以及大橘驚恐的喵喵慘叫。
不得不說,桃苞山莊的煉器之術(shù)這些年是越發(fā)長進(jìn)了,解憂卷軸在薛蒙的錘砸之下依然堅(jiān).挺,沒有損壞,并且它還很頑強(qiáng)地不斷以閃閃發(fā)光的金色文字哄誘薛掌門把剩下的一些問題給答完了。最后,卷軸之中浮出了二十張幻術(shù)凝成的葉子牌,一張接一張地全部飄到了薛蒙手中。
不對,那其實(shí)也不是葉子牌,它們只是長得像葉子牌,牌面上并沒有畫著餅筒,而是以一種非常迷幻朦朧的方式,描述了二十位修士的狀況。
“長得并不丑但獨(dú)身二十年的王小雪仙君,恭喜您,經(jīng)過我的卜算,這世上與您最契合的魂靈,就藏匿在這二十張葉子牌中,等待您的發(fā)掘?!?/p>
老實(shí)說,薛蒙是并不信這個邪的。
他覺得自己當(dāng)年在色葫蘆里都只能瞧見自己的臉,這世上一定沒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但是他又禁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于是他還是迫不及待地將那二十張葉子牌看了起來。
薛掌門給自己起名叫“王小雪仙君”,牌面上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會金刀大馬地用自己的真實(shí)名號。薛蒙瞧見的第一張,是一個諢名叫做“若英”的仙子。
解憂卷軸是這樣描寫她的:
若英仙長,霧綃輕裾,明珠耀軀,暗香幽若,儀靜體閑。
此人地位崇高,家中華物琳瑯,擅理爛賬,擅持家業(yè),潔身自好深居簡出,雖常有向其獻(xiàn)媚之人,然若英仙長心中自有一番矜持,視各路誘惑如無物。是一朵人人仰之欲摘,卻難以采擷的高嶺之花。
喜好:培植花草,照顧病弱。
只看這一張,其他還沒看呢,薛蒙便大為震驚。
這瞧上去是個傾國傾城的冷美人啊。而且還淤泥而不染,自給自足,不依賴男人,懂事持家,心地善良……最重要的喜好居然與他母親王夫人神似!
何其難得!
作為一個將自己母親拜在神壇上瞻仰的二十四孝好兒子,薛蒙自幼便篤信,如果一個女孩子性子像王夫人,娶回家里總是不會出錯的。看看他阿娘就知道,把他們父子倆照顧得多好。
不得不說,薛蒙居然有些心動了。
只是他仍有些懷疑,一來是懷疑,既然修真界有這樣一位不可多得的仙子,自己怎么會從來沒有聽說過?
第二個則是隱隱有些古怪的直覺。
他捏著這張金字熠熠的葉子牌,又重新讀了一遍,哎,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越讀越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在哪里見到過有些類似的一個人。
……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