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然后放牛娃被吊死了。牛也被殺死了。熱血流了一地,看熱鬧的人冷冷散去,地主家那晚上吃了頓牛肉,不過牛肉太老了些,總?cè)揽p。他們吃了一點(diǎn),不喜歡,就都倒了?!?/p>
楚晚寧:“……”
墨燃翻了個身,笑瞇瞇地看著他:“講完了。好聽嗎?”
楚晚寧道:“滾?!?/p>
“我第一次編給自己聽的時候,都哭了呢,你心腸好硬,都不掉眼淚?!?/p>
“是你講的太差……”
墨燃哈哈笑了兩聲,攬過小師弟的肩膀,摸摸他的頭發(fā):“那沒有辦法,你師兄就這點(diǎn)本事。好啦,故事講完啦,我們睡覺吧?!?/p>
楚晚寧沒吭聲,過了很久,忽然問:“墨燃?!?/p>
“叫師兄?!?/p>
“為什么要叫牛吃草?”
“因為人和牛一樣,都要吃東西,為了吃東西,就要做很多事,要是有一天做不動了,也就沒人稀罕你活著了?!?/p>
楚晚寧又不說話了。
院中悉悉索索的是避難之人細(xì)小的聲響,偶爾還有一兩聲不祥的鬼怪嘯叫自結(jié)界外頭傳來。
“墨燃?!?/p>
“哎呀,不懂事,叫我?guī)熜??!?/p>
楚晚寧不理他,而是問:“真的有這個孩子嗎?”
“沒有的?!蹦检o了一會兒,倏忽笑了,梨渦深深很是好看。他把小家伙揉進(jìn)懷里,溫和道,“當(dāng)然是編出來騙你玩的啊。乖,睡吧?!?/p>
誰知沒出一會兒,忽的聽得院中一陣喧鬧。
有人怒喝道:“找公子找公子!公子忙著呢,哪有空來管你的事情?把那尸體給我清出去!你知不知道身上有藍(lán)斑的都是要起尸的??!你想害死我們嗎?”
這聲音在暗夜中就像一聲驚雷,一聽“起尸”二字,所有人都轟然炸起,一時間睡著的人都一咕嚕坐了起來,往吵鬧處齊齊望去。
墨燃把小師弟擋在后面,看了一眼,皺起眉頭低聲道:“嗯?是中午那個人?”
跪在地上被人呵斥的,正是中午那個名叫小滿的少年。他依然穿著白日里的勁裝,只不過精神氣卻完全不一樣了。
他整個人都像抽空了一般,只死摟著養(yǎng)父的尸身,那尸身指甲增長了不少,正是起尸的前兆,其他人見了,紛紛往后避退。太守府的管事正厲聲朝他責(zé)斥著。
“你爹是我同僚,他遇害我也難受。但哪能怎樣?是你昨天晚上叫餓,他才跑出去給你找食吃,你累得你爹死了,現(xiàn)在還要累著我們嗎?”
小滿跪在地上,頭發(fā)蓬亂,滿眼通紅:“不,不是,我不是的……爹,阿爹。求求你,讓我見見公子,公子有法子不讓我爹起尸的,我想把爹好好葬了,求你們不要……不要肢解了他……嗚……”
他說到“肢解”二字時,已經(jīng)哽咽不堪。臉埋在掌心里胡亂擦著,嘴唇哆哆嗦嗦:“我求求你們……讓我等公子回來……”
“馬上就要子時了,公子在外面,怎么可能顧得到你的事情?你知道尋常尸首還能凈化,但你爹藍(lán)斑和指甲都已異變,怎么可能還能撐到公子回來?”
“不要……可以的,劉叔……求求你,我給你當(dāng)牛做馬,我、我以后想辦法我報答你,求求你,不要動我阿爹……求求我……我求求你……”
見他如此哀求,管事的中年男子長嘆一聲,眼眶也紅了,但仍是道,“唉,你可知,你這是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啊——來人!”
“不要!不要??!”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沒有人會去幫他。誰都清楚這具尸身若是留著,到了子時必然起為兇靈。
小滿養(yǎng)父的尸首被強(qiáng)行拖拽著拎走,去外面撕裂肢解。小滿被左右?guī)讉€人制著,血淚縱橫,滿面污臟,口中連續(xù)不斷地發(fā)出獸般的嗥叫,最終也被人半拖半架地帶遠(yuǎn)了。
這般風(fēng)波過后,院中細(xì)碎議論了一番,又漸漸恢復(fù)了平靜。
楚晚寧卻沒有睡下,他低頭沉思著。
墨燃側(cè)眸望著這個小師弟,問道:“在想什么?”
“這個人痛失摯親,做下如此糊涂事。他養(yǎng)父的尸身被奪,難免怨恨旁人。我有個不甚確定的猜想,我在想,臨安舉城遷徙失敗,會不會因為是他。”
墨燃擊節(jié)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楚晚寧搖頭道:“不過一切尚早,并不可妄下定論,先注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