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師尊讀書

這天晚上，楚晚寧躺在紅蓮水榭的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

他在想墨燃怎么會成長為如今這般模樣，墨宗師，墨微雨，閉上眼睛都是那個男人英氣勃發(fā)的臉龐，目光沉熾，剛毅和溫柔在里頭纏綿。

楚晚寧暗罵一聲，重重踢了被子一腳，被子滑下了床沿，他大字型躺在床上，仰頭望著房梁，眼神煎熬。

他竭盡全力讓自己掙脫欲海，斬斷情絲，直到精疲力竭。

“墨微雨你這個畜生?！彼?。

扭過頭，卻又?jǐn)[脫不了思潮，妙音池里看到的那具火熱緊實(shí)的軀體似乎仍在眼前晃動著，他看到寬闊的肩膀，線條凌厲的背脊，轉(zhuǎn)過身，溫泉水順著人魚線緩緩流下來……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臉色鐵青，再也不敢往下想。

隨手抓了一本書，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可憐楚晚寧英明一世，如今竟淪落到要靠書籍?dāng)[脫心魔。攤開了的書也不知是薛蒙買的哪一本，打開就瞧見密密麻麻一排蠅頭小楷，楚晚寧初時還看不進(jìn)去，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在讀什么。

只見薄薄紙頁上，無比端正地寫著一行字：

《修真界盛年英杰尺寸排行》

每個字都認(rèn)識，可是堆在一起，卻讓楚晚寧有些看不明白。

盛年英杰……尺寸……排行？

什么尺寸？

身量？

再往下看，稍小的字跡又在旁邊備了一句：因本排行涉獵英豪，有從不在外沐浴者，不近花柳者，因此名錄不全，儒風(fēng)門英杰缺南宮駟、徐霜林尺寸，孤月夜缺姜曦尺寸，死生之巔缺薛蒙、謝楓玡、楚晚寧……

“……？”

楚晚寧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們的身量還需要在外沐浴，去逛花柳巷才能看出來？

居然還瞧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皺皺眉頭，指尖點(diǎn)著名譜，繼續(xù)往下讀?？上У谝粋€名字就讓他噎了一下。

墨微雨。

身份：死生之巔公子，墨宗師

楚晚寧回想了一下墨燃的身形，這小子如今確實(shí)高大威風(fēng)，但總也不至于就排上了第一？

再往下看，寫著“德裕堂沐浴時觀得，絕非俗物，令人嘆服?！?/p>

“……”

德裕堂沐浴……

絕非俗物……？

楚晚寧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但他想法純澈慣了，因此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來，只得又繼續(xù)讀下去。

排第二的是一個他沒有聽說過的散修，旁邊也寫了個“山林野浴時觀得，甚偉?！?/p>

“什么亂七八糟的。”楚晚寧有些反感，“鞋履發(fā)冠雖能增減身量，但也不至于相差太多，何必非要等人洗澡時去窺探，如今民間怎會流行此類雜書……”

看到第三名——

梅含雪

身份：昆侖踏雪宮掌教師兄

這回旁邊的小字不一樣了，寫的不在是沐浴觀之云云，而是“春瑩樓婢子親丈，另有修真界諸女相佐，梅公子此物可令女子身軟成水，骨化為泥，夜御十人，不在話下?！?/p>

楚晚寧：“………………………………”

幾許死寂后，玉衡長老腦袋嗡的一聲，炸了。他像扔燙手山芋般將這冊子從臥房這一頭，啪的一聲狠狠丟到了那一頭，且臉紅如火，目光閃爍，整個人都?xì)忏铝恕?/p>

他看到了什么？

什么尺寸！饒是他再遲鈍，此時也覺過味兒來了。這還能是什么尺寸？恬不知恥！寡廉鮮恥！齷齪骯臟！渾不知羞?。?！

坐在床上僵了半天，楚晚寧還是覺得不解氣，又下床將那冊子拾起來，指間發(fā)力，紙張頓時被震碎成零落殘片……

可是“絕非俗物，令人嘆服”八個字，卻像燒紅的烙鐵，嘶啦一聲燙在了他心底，令他面紅耳赤，心若鳴雷。

他是個極端正的人，方才在妙音池，目光刻意上移，根本沒有往不該看的地方去看，加上池中蒸汽蕩繞，肉體在其中都是氤氳模糊的，他就算看也看不清楚，然而此時，這本臟書卻用了八個字把這個畫面呈到他眼皮子前。而文字，往往比畫面更活色生香，便于肖想。

絕非俗物……

楚晚寧狠狠抹了把臉，半晌，抓住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出關(guān)第一天，他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楚晚寧無不幽怨地想道——世道變了，他恨不能躺回去再死一次！

然而，玉衡長老一貫嚴(yán)以律己，縱使一夜未得好眠，縱使心中再怎么驚駭，再怎么意難平，第二日，他還是按時起床，梳洗穿戴整齊，依舊一張威嚴(yán)且禁欲的臉龐，飄然下了死生之巔南峰。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校檢，善惡臺甲光粼粼，數(shù)千名弟子都在那里演武，長老們在高臺上驗(yàn)閱。

五年不在，楚晚寧的位置卻沒有變過，依舊設(shè)在薛正雍左邊。

只見得他一襲白衣曳地，神情懨懨，自青石長階行來，而后廣袖一拂，徑直坐于空位上，給自己斟了一壺茶，邊喝邊看。

薛正雍見他臉色不好，還以為昨天墨燃沒有赴宴，讓楚晚寧生氣了，于是附過去，帶著些討好的意思，悄聲道：“玉衡，燃兒回來了?！?/p>

誰料楚晚寧眉心抽了抽，臉色反而更差了：“嗯，見過了?！?/p>

“啊？見過了？”薛正雍一怔，隨即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好，怎么樣？是不是變得有些多？”

“嗯……”

楚晚寧不是很想繼續(xù)和薛正雍聊墨燃，畢竟從昨天開始，他腦中一直就有“絕非俗物令人嘆服”這條惡咒在反復(fù)呢喃。他也沒打算在底下茫茫人海里去尋找墨燃的身影，只低頭，看了看桌案。

“好多鮮果點(diǎn)心?！?/p>

薛正雍笑了：“還沒用過早吧？喜歡就多吃點(diǎn)?！?/p>

楚晚寧也不客氣，拿了一塊荷花酥，就著熱茶吃了起來。荷花酥色澤漸變有序，從花瓣底到花尖兒，豆蔻般緋紅，酥皮層次分明，入口松脆，里頭裹著的豆沙泛著桂花清甜。

“臨安清風(fēng)閣的手藝……”楚晚寧喃喃道，轉(zhuǎn)頭問薛正雍，“不是孟婆堂的師傅做的？”

“不是啊，是燃兒特意帶回來孝敬你的?！毖φ盒Φ溃澳憧雌渌L老桌上都沒有。”

“……”他這一說，楚晚寧才發(fā)覺，原來只有自己面前的木案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了各色果點(diǎn)，糕餅類蜜餞類都有，甚至還有一只碧玉色的青瓷小碗，打開闔著的小蓋兒，里頭不多不少盛著三粒甜芯湯圓。

湯圓不是尋常的白糯米做的，而是用了臨安產(chǎn)的藕莼，和在面皮子里，晶瑩剔透的一粒，玉一般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