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師尊不需要找道侶
該榜單上的字跡十分工整,萬分筆挺,赫然寫著:
第一:南宮駟
身份:儒風(fēng)門少主
第二:薛蒙
身份:死生之巔少主
薛蒙:“……………………”
他啪的一聲合上書,面上的肌肉都在抖,似乎稍一松懈就會關(guān)不住心里的洪水猛獸,焚書坑儒。
“可以?!毖γ申幊林槪媚莾宰优牧伺捏@惶不安的攤主,每個字都從牙縫里嘎巴嘎巴咬碎了啐出來。
“這書給我單獨包起來,我自個兒拿回去細究。”
把《不知所云榜》往衣襟里粗暴一塞,薛蒙抱著一大摞攤主挑給他的書籍卷軸,搖搖晃晃地爬回了山上。
他很氣。
快要氣死了。
世家公子驕縱榜排行第二?
呸!哪個瞎了狗眼的排的榜,要讓他知道了,他非得把那人揪出來按在地上揍個百來拳才解氣!去你的驕縱!狗玩意兒!
這種氣憤倒是把他心里的狂喜給中和去了一點點,返回紅蓮水榭時,薛蒙的情緒總算正常些,不會再一點就燃,一燃就爆了。雖然他還是很激動,但因為剛剛生氣過,一來二去,腦子還算清醒,不糊涂。
這會兒水榭外頭站了兩個高階弟子守衛(wèi),其他人一率不放行,以便讓長老休憩。
但薛蒙是少主,誰敢攔?
于是薛蒙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剡M去了。
此時天色已暗,水榭主廳的窗子半敞,透出蜜一般柔和的光亮。薛蒙不知道師尊究竟醒了沒有,于是放輕腳步,捧著書本推門進去。
周圍好安靜,他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枝頭躍動的雀鳥。
他暫時把《不知所云榜》拋去了腦后,凝神屏息,目光明亮地往床榻上看。
“……”
良久沉寂,薛蒙呆住。
“哎?”
床上怎么沒人?
他待要往前細看,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一個洇著濕冷水汽的嗓音幽幽在身后響起:“閣下擅闖紅蓮水榭,意欲何為?”
“……”薛蒙哢哢哢僵硬無比地扭過頭去,對上一張蒼白的臉,燈光昏暗,他還不及看清,就嚇得“哇——”的一聲大叫起來,手臂揚起朝著對方猛劈過去!
豈料對方比他速度還快,身手如疾風(fēng)厲電,驀地劈中薛蒙脖子,而后一腳踹在薛蒙腹部,按著他直挺挺跪落,懷中的書冊霎時散得滿地都是,好不狼狽。
薛蒙原本只是突然受驚,但當(dāng)被那人踹跪在地時,卻是著實震驚!
要知道他早已今非昔比,五年勤修苦練,南宮駟都不是他的對手,但這個他連臉都沒看清的人卻只在兩招間就把他制的毫無還手余地,是誰?
腦袋中嗡嗡作響,血都涌上了顱內(nèi)。
然而這時,卻聽那人極其冰冷地說了句:“我閉關(guān)五年,如今是什么人都敢往我住的地方闖了。你是誰的弟子,你師父呢?沒教過你規(guī)矩?”
話音方落,薛蒙就已整個人傾身撲來,緊緊抱住了他。
“師尊!師尊!!”
楚晚寧:“……”
薛蒙抬起頭,原本是想忍的,卻還是沒忍住,眼淚就淌了下來,他不住哽咽道:“師尊,是我啊……你瞧瞧……是我……”
原來楚晚寧是剛剛睡醒,出去洗了個澡,因此身上手上都還是涼涼的,帶著些水汽。他立在原處,燈火雖暗,但此時靜下來卻足以看清了。
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個二十左右的青年。
他皮膚很白皙,襯得眉毛漆黑濃深,眼睛和眉弓的間距較常人稍近,因此顯得面目深刻,眉眼有情。至于嘴唇,飽滿潤挺,唇形好看。這樣一張臉,哪怕是生氣的時候都帶著些嬌縱之意,其實這般相貌的人是很容易和“媚氣”兩個字沾邊的,但他不會。
一個人臉上最有神韻的地方是眼睛,薛蒙的眼睛像烈酒,永遠瀲滟著辛辣、熱烈、放肆的光芒,十分逼人。
有了這兩池子酒,哪怕拿冰白柔膩的玉壺裝著,也絕不會教人認錯。
畢竟五年過去了,楚晚寧身殞時,薛蒙才十六歲,如今他二十一了。
十六七歲是男子變化最大的時候,一年一個模樣,半年一個身形,楚晚寧錯過了五年,所以驟然相見,一時也沒有認出他來。
“……薛蒙?!?/p>
半晌之后,楚晚寧盯著他,慢慢喚了一聲。
像是在喊他,但也像在告訴自己。
這是薛蒙,薛蒙不再是他記憶里那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了,他長大了,肩膀很寬,身高也……
楚晚寧不動聲色地把他拉起。
“跪著做什么,起來?!?/p>
“……”
身高與自己相差竟也無多了。
歲月在年輕的人身上流失的會格外快,三筆兩筆就把一個孩子雕刻為成熟模樣。初醒時楚晚寧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薛正雍,還沒有感覺到五年的時光究竟有多漫長,但此刻見到薛蒙,才恍然明白,原來白駒過隙,很多人和事,都已變了模樣。
“師尊,靈山大會,我……”薛蒙好不容易稍微冷靜,便拉著楚晚寧說東說西,“我拿了第一。”
楚晚寧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有了些笑意:“理所應(yīng)當(dāng)?!?/p>
薛蒙紅著臉,說:“我,我和南宮駟打的,他,他有一把神武,我沒有,我……”講著講著,覺得自己邀功的意思太赤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頭搓了搓衣角。
“我沒給師尊丟人?!?/p>
楚晚寧淡淡笑著,點了點頭,忽而道:“想是受了不少苦?!?/p>
“不苦不苦!”薛蒙頓了頓,說,“甜的?!?/p>
楚晚寧伸手,想如當(dāng)年一般摸摸他的頭,但想到如今薛蒙早就不是孩子了,這么做著實有些不合適,中途便偏轉(zhuǎn)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地上的書散得到處都是,師徒二人將冊子一一拾起,擱在桌上。
“買了這么多?”楚晚寧說,“要我看到什么時候?”
“不多不多,師尊一目十行,一個晚上就看完啦。”
“……”
即便過了這么久,薛蒙的仰慕還是絲毫不減。倒是楚晚寧有些無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挑亮了燭火,隨手翻了幾本。
“江東堂換掌門了?”
“換了換了,新的掌門是個女的,據(jù)說脾氣特別差?!?/p>
楚晚寧又接著看,他看的那一頁是講的是江東堂記事,洋洋灑灑一大篇,楚晚寧看的很專注,看著看著,對著“江東堂新掌門生平”,忽然狀若隨意地問了句:“墨燃……這些年怎么樣?”
他問的很克制,很淺淡。
因此薛蒙沒有覺得太突兀,如實說道:“還不錯?!?/p>
楚晚寧掀起眼簾:“還不錯是什么意思?”
薛蒙斟酌了一下措辭,說道:“就是像個人了?!?/p>
“他以前不像個人?”
還沒等薛蒙開口,楚晚寧又點了點頭。
“確實不像個人。你接著說?!?/p>
“……”薛蒙最擅長的,是把自己的事跡講的很長很精彩,把別人,尤其是墨燃的事跡,講的很短很簡單。
“他這些年到處在跑,懂事了些?!毖γ傻?,“其他也沒什么了。”
“他沒去靈山大會?”
“沒,他那時候在雪谷修行?!?/p>
楚晚寧便沒再問了。
兩人又聊了些其他有的沒的,薛蒙怕他累著,雖然還有無數(shù)話要說,但還是按捺住,先行告退了。
他走之后,楚晚寧合衣躺在床上。
鬼界發(fā)生的事情,他都還記得,因此對于墨燃的轉(zhuǎn)變,他并不意外。只不過浮生倥傯,一別幾春秋,薛蒙如今都出落得讓他差點認不出,他不知道墨燃如今又是什么模樣。
他還記得薛正雍今天臨走時跟他說:“玉衡,明日在孟婆堂辦個筵席賀你出關(guān)。你可千萬別推卻,我都把信函寄給燃兒了,你總不能讓他千里迢迢趕回來,結(jié)果沒飯吃沒酒喝吧?”
楚晚寧于是便沒有拒絕,他雖不愛熱鬧,但墨燃從來都是他的軟肋。
聽薛正雍說,上一次彩蝶鎮(zhèn)天裂,白頭山腳下的許多村寨毀于一旦,如今活下來的人傷的傷,殘的殘,由于耗損得實在厲害,到現(xiàn)在那些寨子都還破敗不堪。整片雪原宛如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