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無論怎么看,都和墨燃長得一模一樣,聲音也分毫不差——誰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完全復刻出另一個人的相貌與音色?
花廳里有孤月夜的長老道:“墨宗師,恐怕你是受了蛟山的魔龍詛咒,你先坐下,待老夫給你診個脈……”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什么意思?”墨燃瞇起眼睛,“老匹夫,拐彎抹角地,罵本座有病么?”
長老:“……”
“既然這么想治病,本座幫你啊。天下無病人,餓死當大夫的嘛,這個道理本座懂?!彼f著,黑影掠奪,剎那花廳慘叫連連,血花四濺。
待墨燃一拂黑袍,從容立回大廳中心,站在暗紅色的杜若紋地毯上時,整個廳內(nèi)已是缺胳膊的缺胳膊,斷腿的斷腿,還有些人更凄慘,直接被掏出了心肝脾胃,暴斃而亡。
墨燃著看向那個已經(jīng)頹然倒在地上的長老,說道:“怎么樣,送了這么多病人給你救治,你開心么?”
“墨……墨微雨……”
“開業(yè)大吉,恭喜發(fā)財?!蹦颊诡佇α似饋恚笤谀侨夯蚴菨M地打滾,或是死不瞑目的尸骸中走了出去,“哦,對了?!?/p>
在廳門前時,他側(cè)過臉,朝那些人說:“差點忘記說,上修界混吃等死已經(jīng)好幾百年了,記得跟你們掌門支會一聲——本座遲早要將上修界所有門派,全都夷為平地?!?/p>
有性硬的人嘶啞道:“墨燃,你沒種!你只敢到救治重傷修士的花廳里來,你根本就是怕和其他掌門打照面!”
“怕他們?”墨燃瞇起眼睛,“哪怕你們再一次聯(lián)起手來,大軍壓境。只要本座自己不想死,你們誰又能傷的到本座?”
“墨燃,你瘋了嗎?!你和華碧楠難道是一伙兒的?!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燃酒窩深深,眸透幽光,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你問本座想要什么?”
他英俊的臉上似是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而后他閉了閉眸子。
“本座想要的東西,便連自己都不清楚。總之這世上沒人能給,也沒人再能哄得本座開心。”他淡淡的,“本座行尸走肉這么多年,早已無欲無求。不過,你若要非得問一個的話——”
他倏地露出了笑。
掀開眼簾,黑瞳里似乎閃著猩紅的光澤。
“看你們死啊。”
滿座愕然。墨燃眼光掃過那一張張煞白的臉,再也忍不住,垂睫笑出聲來:“好久沒見過這樣有趣的景象了,挺熱鬧?!?/p>
“墨燃……你真的是瘋了……”
“這話你已經(jīng)說了第二遍了?!焙龅匦θ輸Q緊,只聽得一聲爆響!眨眼間,墨燃已閃電般掠至那人身后,一只手猛拍將下去,霎時間腦漿四濺??!
“啊——!”
驚叫聲中,墨燃幽幽地抬起了那張濺著血漬的俊臉,露出一雙極其詭譎,極其獸性的眼,在猶如雀散的人群中劃掠而過。
“本座若不瘋一瘋,恐怕拂了閣下一番美意?!?/p>
那個被他稱作閣下的人天靈蓋都被震碎,血淌了滿頭滿臉,墨燃卻連瞧都懶得瞧上一眼,仿佛吃了一頓再尋常不過的飯菜一般,平靜而冷酷地環(huán)顧著眾人。
“好了,今天殺的傻子也已經(jīng)夠了?!彼旖怯致悠鹞⑿?,隨意將那尸體一推,踢到一邊,“人嘛,一次殺完了總是乏味。死得多了到時候本座又寂寞。留你們茍活數(shù)日?!?/p>
頓了頓,繼續(xù)道:“什么時候手癢了,什么時候再捏碎個頭來玩玩?!?/p>
一片血跡斑駁里,他慢悠悠地踱出了大殿,臨到門口,復又側(cè)眸:“在那之前,記得留好你們的腦袋罷。”
說罷縱聲大笑,斗篷一裹,倏忽掠地上檐,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斗拱后面。
三日后。
龍血山石室里,墨燃和楚晚寧仍因法咒影響,各自昏迷。而那一盞香爐卻忽然咯咯作響,里頭涌出黑煙和鮮血,緊接著一聲凄厲刺耳的尖叫從里頭穿了出來,回蕩在洞府中。
墨燃猛地睜開眼,驚醒。
心口已經(jīng)不疼了,也沒有任何傷,之前聯(lián)系在他和楚晚寧之間的神秘薄煙也已經(jīng)散盡。
“師尊!”
他立刻起身,卻忽然見到石洞中不知何時已進來了第三個人。
那個人背對著他立在石桌前,正細細打量著散發(fā)出焦臭味的香爐,身影修長俊美,說不出得好看。他揭開爐蓋,一只纖長白膩的手從里頭夾出只千瓣奇花,托在掌心端詳。
“毀得還真徹底?!彼p聲道,而后雙指用力,便把那黑色的花朵碾為了粉末。
灰燼中立刻有一縷瑩白色的光華騰起,那人負手望著那道白光,頗有些慶幸:“唔,幸好當初煉制這朵花的時候,里頭還熔了一片我自己的魂魄。若不是那片魂魄給我指路,這茫茫天地,要找到這個山洞還真不容易?!?/p>
那白光像是聽得懂他的話,繞著那個人緩緩盤繞,但色澤卻越來越淡,最后徹底消殤不見了。
墨燃沙啞道:“你是……”
聽到動靜,那個人放下熏爐,嘆息一聲:“醒了?”
“你是誰?”
那人淡淡地:“你覺得我還能是誰?!?/p>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熟悉,但墨燃剛剛蘇醒,意識尚有些昏沉,猶如做了一場千秋大夢,竟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人能是誰?
聽他方才說話,似乎與那朵神秘的黑色花朵有關(guān),煉化花草蠱蟲是孤月夜最擅長的事情……是……華碧楠?
想到華碧楠,就立時想到師昧,墨燃陡生一股恨意,但還未說話,那人就回過了身來。
石洞內(nèi)光影昏沉,但隨著那人轉(zhuǎn)臉,卻剎那間滿室生輝,他生的當真是極美的。
這個人慣于放落的長發(fā),此刻高束而起,繡著精細紋飾的一字巾端端正正地配在額前,整個人精神面貌很不一樣,竟是半點柔弱氣質(zhì)都不再有,一雙桃花眼含情流波,明朗清澈。
就是這樣一個美人,卻墨燃驚如雷霆轟頂,兩個字悚然而出,猶如利箭劃破死寂:
“師昧??。 ?/p>
來者正是師昧……來者竟是師昧?。?/p>
這風華絕代的美男子捋了捋鬢邊碎發(fā),淡淡道:“阿燃,瞧見我,這么驚訝么?!?/p>
血流沖撞骨膜,顱內(nèi)嗡嗡作響,墨燃的腦子根本轉(zhuǎn)不過來,根本無法猜透為什么師昧會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為什么又會是這樣陌生的神態(tài)表情。
他整個人都是僵凝的,諸般話語鯁于喉間,到最后,猶豫道出的卻先是一句:“……你的眼睛……”
“沒有受傷?!睅熋廖⑿χ甲哌^來,“我來,是要見我思慕之人的,要是瞎了盲了,難看了,誰會喜歡我?”
“……”
墨燃從他戲謔的神態(tài)舉止中慢慢回神,竟是一時半會兒再也說不出話來,驚愕就如黑云壓城,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你……怎么會是你……寒鱗圣手呢?。 ?/p>
心中憤怒忽然洪波涌起。
這一刻墨燃終于明白了前世薛蒙的感受,沒什么比被朝夕相處的故人背叛算計更為痛楚的事了。
“寒鱗圣手呢?。?!”
“哦,他呀?!睅熋列α耍皝砣辗介L,不急著解釋?!?/p>
他說著,一步一步往前,直到緊貼在墨燃身邊。
師昧笑道:“比起談論寒鱗圣手,經(jīng)歷了這么一場大波折,我還是更想先與我愛慕之人談談心?!?/p>
墨燃又是極怒又是心寒,臉色愈發(fā)鐵青:“你我之間,還有什么可談的?!?/p>
那俊美斯文的男人輕笑一聲:“嗯?”他眼尾柔膩,猶如煙霞,盯著墨燃的臉:“……你我脾性相斥,確實無甚可聊?!?/p>
他說著,袍緣委地,從墨燃身邊走過,一直走到了楚晚寧面前。墨燃還沒反應過來,師昧就已不無溫柔地伸出一只細膩勻長的手,低頭摸了摸楚晚寧的臉頰。
“……”墨燃腦中一片茫然,仍未理解此舉何意。
師昧則凝視著楚晚寧,旁若無人地柔聲道:“師尊,那個莽夫弄疼你了吧?真可憐……不過話說回來,你是不是要恢復記憶了?”
水蔥般的指尖點著沉睡之人的下唇,師昧瞇起眼睛,美貌依舊,卻如鴆酒。
“恢復了記憶也好。當初你動的那些手腳,有些我至今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你醒了,我們還能互相討教討教手段?!?/p>
他頓了頓,微笑道:“上輩子你機關(guān)算盡,瞞天過海,把弟子欺負得好慘。如果換成別人,這樣折騰我,死上一百次都不夠啦,但你跟我對著干,我依舊疼你愛你。”
他說著,看了墨燃一眼,而后竟俯身在楚晚寧臉頰上親了一口,垂眸嘆息道:“誰讓我喜歡你呢。我的好師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