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善之家,必有馀慶,留馀慶,留馀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而誰可知,人生于世,上承馀慶,終究卻是要自己做出道路抉擇,正是所謂岔枝發(fā):
東風(fēng)攜云雨,幼藤吐新芽。
急催如顰鼓,洗盡茸與華。
且待朝陽至,綠遍庭中架。
更盼黃葉時,采得數(shù)枚瓜。
……
……
當(dāng)今世界,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
因為故事發(fā)生在慶國,而那位病人很奢侈地?fù)碛辛硕喑鰜淼囊唤厣匀∶麨椋簯c馀年——很有鄉(xiāng)土氣息的名字。
第一卷 在澹州 楔子 一塊黑布
范慎很困難地?fù)沃涎燮?,看著指頭算自己這輩子做過些什么有意義的事情,結(jié)果右手五根瘦成筷子一樣的指頭還沒有數(shù)完,他就嘆了一口氣,很傷心地放棄了這個工作。
病房里的藥水味總是這么刺鼻,旁邊那床的老爺子前兩天已經(jīng)去地藏王菩薩那里報導(dǎo)了,大概再過幾天就輪到自己吧。
他得了某種怪病,重癥肌無力,就是特別適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那種病。據(jù)說沒得醫(yī),將來嗝屁的那天什么都動不了,只有眼淚可以流下來。
“可我不是言情小說男主角啊?!狈渡鞴緡佒?,但由于兩頜的肌肉沒有了作用,所以變成一串含糊的囈語。
他望著自己的中指頭,很同情自己,“我還是處男?!?/p>
……
……
他這輩子確實沒有做過什么有意義的事情,除了扶老奶奶過馬路,在公車上讓座位,與街坊鄰居和睦相處,幫助同學(xué)考試作弊……
范慎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無用好男人。
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所以只留下他一個人孤單地呆在醫(yī)院里,等待著自己生命終結(jié)的那一天到來。
“好人沒什么好報?!?/p>
在一個寂清的深夜里,范慎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自己的咽喉肌慢慢放松,再也無法松緊,自己的呼吸肌也漸漸像失去彈性的橡皮筋一樣軟弱無力地平鋪開來。
醫(yī)院的那個干凈小護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身旁的是位大媽,正眼含悲憫絮絮叨叨的說著些什么。
“這就是要死了嗎?”
對于死亡的恐懼和對生活滋味的渴望,讓他心頭涌起前所未有的復(fù)雜感覺,而為自己送終的居然不是自己心中期盼很久的可愛小護士,而是這位歐巴桑,無疑更是增添了范慎心頭的悲郁.
凄凄慘慘戚戚的,他雙眼耷拉著,看著蒙在病房窗上擋陽光的那一塊黑布,覺得人生真是寂寞如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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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凄慘慘戚戚的,一滴濕濕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滑落。
范慎有些悲哀,伸出舌頭舔了舔從眼角滑落到自己唇邊的液體,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淚居然不僅咸,還帶一點點腥味——難道因為在醫(yī)院很少洗澡,所以連眼淚都開始泛起臭氣?
他忍不住在心里怒罵道:“叫你丫淚流滿面,叫你丫淚流滿面,還真以為是言情小說男主角?”
但他馬上發(fā)現(xiàn)事情有些不對勁,為什么自己的舌頭還可以伸出嘴唇去舔自己的眼淚?據(jù)醫(yī)生說,自己的舌頭早就喪失了活動能力,現(xiàn)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很輕易地倒滑進食道,把自己的呼吸道堵死,從而成為世界上很少見的吞舌自殺的天才。
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睜眼睛也變得容易了,視線十分開闊,視力也變得比得病前好許多,眼前的景色一片清亮,一個竹子編成的東西正橫在自己眼前。
……
……
本來正在發(fā)呆的范慎忽然隔著那幾根竹片,看到了令自己震驚不已的場景。
十幾個渾身充滿了厲殺感覺的黑衣人,正手持鋒利的武器,向著自己劈了過來!
他一時間根本來不及分辯這是夢境還是瀕死前的奇怪體驗,純粹下意識里把腦袋一縮,把兩只手捂在了自己的面前,換成任何一個普通人大概都只會有這樣鴕鳥一樣的選擇。
嗤嗤嗤嗤……無數(shù)道破空之聲響起!
緊接著便是無數(shù)聲悶哼,再之后便是一片安靜。隔了一會兒,范慎感覺有些不對勁,小心翼翼地把捂在臉上的手掌分開了兩根手指,偷偷往外面望去。
竹片編成的筐子,把眼前的空間分割成無數(shù)塊,而透過這些洞眼望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躺著十幾具死尸,地上鮮血橫流,腥氣沖天。
范慎嚇壞了,眼前看到的一切太過真切,讓他一時回不過來神。
緊接著,他忽然想到自己臉上的手,難道自己的手也能動了?難道自己的病真的好了?那這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這難道只是在做夢?等夢醒之后,自己還是那個躺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只能等死的廢人?
如果真是那樣,那不如就在這夢里不要醒的好,至少自己的手可以動,自己的眼睛可以眨。
他有些悲哀的想著,用手在自己濕濕的臉上摸了摸。
收回手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上全是一片鮮血,原來剛才他眼角滴下的那滴濕濕的液體,竟然不知道是誰濺到他臉上的血。
范慎呆呆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心里狂呼著,這絕對不是自己的手!
在他面前,是一雙白嫩無比,可愛無比的小手,上面染著血污,看上去就像是修羅場里盛開的白蓮一般詭魅,絕對不是一個成年人應(yīng)該擁有的小手!
連番的情緒沖擊,一古腦地涌入了范慎的腦海之中,他不由呆了,無數(shù)的疑問,無比的驚恐占據(jù)了他的身心。
……
……
這一年是慶國紀(jì)元五十七年,皇帝陛下率領(lǐng)大軍征伐西蠻的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司南伯爵也隨侍在軍中,京都內(nèi)由皇太后及元老會執(zhí)政。
這一日,京都郊外流晶河畔的太平別院失火,一群夜行高手,趁著火勢沖入了別院,見人便殺,犯下了驚天血案。
別院的一位少年仆人則帶著小主人趁夜殺出了重圍,被一群穿著夜行衣的兇徒追擊,雙方一直廝殺到城外南下的道口上。
伏擊的高手們卻沒有想到這個身有殘障的少年,居然是位深不可測的強者,而在丘陵之后,竟然還有對方的援兵——這些援兵的身份更是讓這些人害怕不已!
“黑騎士!”被弩箭射殺殆盡的兇徒們倒在血泊之中哀呼著。
援兵騎在馬上,身上穿著黑色的盔甲,映著天上的月光,發(fā)著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澤。
騎兵人人手上都拿著只有軍隊里才允許配備的硬弩,先前輕弩疾發(fā),已經(jīng)射死了大部分殺手。
黑色騎兵的拱衛(wèi)中,是一位坐在馬車?yán)锏闹心耆?,面色蒼白,下巴上有著很稀疏的幾絡(luò)胡須。他看著場里那個背著孩子的少年仆人,點了點頭,然后輕輕拍了拍手掌。
掌聲就是出擊的信號!
騎兵分出一隊,就像黑夜里的鐮刀一樣,毫不留情地沖進了死傷慘重的殺手隊伍。
忽然間,殺手隊伍里的一位法師舉起了法杖,開始吟念起咒語,場中的人都能感覺到有些不知名的能量波動開始在這片丘陵邊上匯集。
馬車上的中年人微微皺眉,也沒有什么動作,他身邊卻躥出了一個黑影,像鷹隼一樣在夜空里疾速飄了過去。
一聲脆響,法師的吟誦嘎然而止,頭顱高高地飛了起來,鮮血如雨。
坐馬車上的中年人搖搖頭:“從西邊來的這些法師總是不明白,在真正的強者面前,法術(shù)就和丞相大人的筆一樣,是不起作用的。”
幾十名肅殺十足的黑色騎兵確認(rèn)了四周的安全,握緊右拳比了一個手勢,報告四周的殺手已經(jīng)清除完畢。
騎兵隊伍分開,里面的馬車緩緩前行,來到了少年仆人的身前。馬車上的中年人在下屬的幫助下坐上輪椅,雙腿不良于行的中年人推著身下的輪椅,緩緩地靠近了場中央,一直筆直如槍的那個少年。
看著少年仆人背后的竹簍,坐著輪椅的中年人蒼白的臉上終于現(xiàn)出一絲紅暈:“總算沒有出事。”
背著竹簍的那人臉上蒙著一條黑色布帶,手上提著一把似劍非劍的黑色鐵焊,還有鮮血從鐵焊上緩緩滴下,在他的身側(cè)倒伏著許多死尸,死尸都是伏擊的高手,尸體的咽喉上殘留著血點,看來是一擊致命。
“這件事情我需要你們給我一個交待?!毖劬ι厦芍谏紟У娜死淅湔f道,他說話的語音沒有一絲顫抖,也沒有一絲感情。
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面上的柔惜之色一現(xiàn)即隱:“我自然會給你一個交待,我也必須要給主人一個交待?!?/p>
蒙著黑色布帶的少年仆人點點頭,然后準(zhǔn)備離開。
“你要把這孩子帶到哪里去?”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冷冷說道:“你是個瞎子,難道讓少爺跟著你浪跡江湖?!?/p>
“這是小姐的血肉?!?/p>
“這也是主子的血肉!”輪椅上的中年人陰冷說著,“我保證在京都里給小主子找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那人搖搖頭,扯了扯自己臉上的黑布條。
輪椅上的中年人知道對方除了聽那位小姐的話,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命令他,只好嘆口氣勸解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來了,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帶他走?!?/p>
“我不信任你的主子?!?/p>
中年人微微皺眉,似乎很厭惡對方的這句話,稍停半晌后說道:“小孩子喝奶,識字,這些事情你會做嗎?”他冷笑道:“瞎子,你除了殺人還會什么?”
那人也不生氣,輕輕推了推背后的竹簍:“跛子,你似乎也只會殺人?!?/p>
中年人陰陰一笑:“這次出手的只是京都里的那些王公貴族,等主人回來后,我自然要開始著手清理他們?!?/p>
瞎子少年搖搖頭。
中年人的手輕輕在輪椅上撫摩著,似乎在猜測對方在害怕什么,片刻之后,他皺眉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是在這個世俗的世界里,除了孩子的父親能夠保護他,還有誰有能力保護他逃過那種不知名的危險?”
瞎子少年忽然開口說話,聲音仍然是那樣的毫無情感:“新的身份,不被打擾的人生。”
中年人想了想,微笑著點了點頭。
“哪里?”
“儋州港,主人的姆媽現(xiàn)在居住在那里。”
一陣沉默之后,瞎子少年終于接受了這個安排。
中年人微笑著推著輪椅轉(zhuǎn)到瞎子少年的身后,伸出雙手將竹簍里的孩子接了下來,看著小孩子冰雕雪琢般的可愛小臉,嘆息道:“真和他媽媽長的一模一樣,太漂亮了。”
他忽然間哈哈大笑道:“這小家伙將來長大了一定有出息?!?/p>
遠(yuǎn)處他的那些下屬沉默站立著,忽然聽到大人發(fā)出如此開心的笑聲,面上雖然依然是紋絲不動,但內(nèi)心深處卻是十分震驚,不知道這個小孩子究竟是什么樣重要的人物。
“嗯?”少年瞎子偏了偏頭,伸手將孩子接了回來,他雖然比一般人類更加單純,但也不愿意讓筐中嬰兒的臉離這條毒蛇的手太近,同時用一個單音節(jié)的詞,表示了純粹禮貌上的疑問。
中年人微笑著,看著小孩子的臉,笑容里卻有股子說不出來,特別令人恐懼的味道:“才兩個月大的孩子,居然能夠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血,經(jīng)歷了今天晚上如此恐怖的事情,居然還能睡的這么香,真不愧是……”
他的聲音忽然壓的很低,保證自己的下屬都聽不到自己后面說出的字:“……天脈者的孩子?!?/p>
這位中年人在京都里手握大權(quán),手段狠辣無比,但凡犯事的官員落到他的手上,不出兩天便會吐露實情,眼光更是毒辣,但就是這樣一個非凡人物,也沒有看出來,這個小孩子不是在香甜地睡覺,而是被嚇的昏了過去。
……
……
天脈者,天指的是上天,脈指的是血脈。
天脈者的意思,就是指上天遺留在人間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的傳說中,每隔數(shù)百年,便會有一位上天遺留在人間的血脈開始蘇醒。
這種血脈有可能代表強大到無法抵御的戰(zhàn)力,比如遙遠(yuǎn)的納斯古國里的那位大將軍,在國家即將被野蠻人滅亡的歷史關(guān)頭,以他個人的勇猛和戰(zhàn)力,刺殺了野蠻人原始議會里的大部分成員。
也有的天脈者會表現(xiàn)出在藝術(shù)或者智慧上的極大天賦,比如西方的那個剛死了三百年的波爾大法師及他的夫人劇作家伏波。
自然,沒有人能證明他們是上天眷顧苦難的人間,而留下來的血脈。但事實上,這幾個人給人間帶來了和平與很多其它的東西。
而且所有的天脈者最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是國家可以察到蛛絲馬跡。他們只是突然的出現(xiàn),又突然的消失,除了留下一些隱晦的記載之后,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證明他們存在的東西。
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恰恰是知道天脈者這種異象確實存在的極少數(shù)人之一。
不知什么原因,范慎死去之后,靈魂來到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投生到一個嬰兒的身體里,而且這個嬰兒的父親或者是母親,居然是大陸上面神秘莫測的天脈者。
天明時,戰(zhàn)場已經(jīng)被打掃干凈,馬車緩緩走上了通往東面的石板路,在馬車之后,一隊黑色騎兵與一位坐在輪騎上的蒼白中年構(gòu)成了一幅很詭魅的畫面。
馬車硌著石頭,巔波了一下,將平躺在軟色絲綢墊上的嬰孩弄醒了。
嬰兒的雙眼有些無神地離開那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們面容,望著馬車的前方,全不像一般的嬰孩那樣視線游移,清澈無比卻無法聚焦,卻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柔嫩的小身體里,竟然容納著一個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
目光及處,那處的車簾隨著迎面而來的風(fēng)飄了起來,露出一角車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長長石板路,就像是無數(shù)幅的畫面,正在不停地倒帶。
馬車前方,瞎子少年正緊緊握著手中的鐵焊,眼睛上面蒙著一塊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也蒙住了這天。
第一卷 在澹州 第一章 故事會
儋州港在慶國的東面,雖然靠著大海,但由于最近南方的幾個港口已經(jīng)建設(shè)起來了,預(yù)計中的往西方去的海路也早已經(jīng)聯(lián)通,所以國家的貿(mào)易重心已經(jīng)移往了南方。這個港口就漸漸顯出了頹敗,往日熱鬧的港口早在幾年前就變得安靜了起來。
海鷗自在地飛翔著,不再有那些可惡的水手來騷擾。
而原本就居住在儋州港的居民并沒有覺得生活有太大的變化,雖然收入減少了一些,但皇帝陛下早就免了這里的幾年稅收,所以日子過的還可以,而且這個海港很美麗,如今又變得安靜了,自然更加適合人們居住。
所以偶爾也會有些大人物會選擇在這里建造莊園。
但由于離京都的距離太過遙遠(yuǎn),所以真正留下來的官員并不多,勉強能算得上的,應(yīng)該是城西那家院子里的老太太。
聽說老太太是京城里司南伯爵的母親,選擇來這里養(yǎng)老。城里的居民們都知道司南伯爵似乎很受皇帝陛下的賞識,一直沒有依照法例外派,而是留在京城的財政部里做事,所以大都對那個院子表示了足夠的禮貌和敬畏。
但小孩子是不懂這些的。
這一天風(fēng)和日麗,大人們坐在酒館里享受海風(fēng)所攜來的咸味和濕氣,享受鹽漬的梅子和杯子里的那些酒水。
也有一堆十幾歲的少年正圍在城西司南伯爵別府的后門石階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往近處看,才發(fā)現(xiàn)是個十分有趣的場景,原來這些少年都是在聽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孩子講話。
小男生長的很漂亮,眉毛如畫,雙眼清亮無比,聲音卻還是奶氣未褪,但說話的語氣卻是老氣橫秋的厲害。
只聽他嘆了口氣,小小的胳膊比劃道:“話說那楚門走到墻邊,發(fā)現(xiàn)那里有個梯子,所以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找到了門,所以推門而出……”
“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然就是回到人世間咯?!毙∧猩街?,似乎很不耐煩旁邊比自己大的少年們居然會問出這樣弱智的問題。
“不會吧?難道不會去把那個什么什么哈尼……”
“哈尼死?!绷硗庖粋€少年接話。
“對,難道楚門不去把那個哈尼死打一頓出氣嗎?就這樣被關(guān)了好多年?!?/p>
小男生聳了聳肩:“沒有哎。”
“嘁!真沒勁,范閑少爺,今天這故事可沒有前幾天的故事好聽?!?/p>
“那你們喜歡聽什么?”
“縹邈之旅?!?/p>
“風(fēng)姿物語?!?/p>
“嘁!”叫范閑的小男孩,對著四周比自己大的孩子們比了個中指,“打打殺殺不健康,四處挖寶不環(huán)保!”
院里忽然傳來一個極為憤怒的聲音:“少爺!你又到哪兒去了?”
圍成一圈的孩子學(xué)他模樣也比了個中指,只不過人數(shù)多,所以顯得壯觀許多,同聲發(fā)道:“嘁!”然后笑嘻嘻地散了。
叫范閑的小男孩兒從石階上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一轉(zhuǎn)頭就跑進了院子,只是關(guān)門之前,那雙機靈勁兒十足的眼睛,瞄了瞄對面雜貨鋪里那個年青的瞎子老板,臉上浮現(xiàn)出與他年紀(jì)完全不相符的復(fù)雜情緒,然后輕輕地關(guān)上了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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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范慎來到這個世界上第四年。這些年里,他終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是真的來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這個世界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世界似乎是一樣的,但又似乎有很多不一樣。
通過偷聽伯爵別府里下人的說話,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原來自己是京都司南伯爵的私生子。
就像一般的豪門恩怨劇一樣,私生子的身份很容易遭致大姨媽、二姨奶之流的毒手什么,而自己那個便宜老爹似乎又只有自己這一個兒子,為了延續(xù)伯爵的血脈,所以自己被送到離京都十分遙遠(yuǎn)的儋州港來了。
這些年來,他漸漸地習(xí)慣了自己的身份。雖然說一個成年人的靈魂被困在一個幼兒的身體里,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上都要經(jīng)受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如果換成一個正常人,只怕會發(fā)瘋——但很湊巧的是,范慎前世的時候,就是個重癥肌無力患者,在病床上已經(jīng)躺了很多年,現(xiàn)在只是有些行動不便而已,與前世的凄慘情形比較起來,也就不算什么,所以他現(xiàn)在寄居在這個小兒身體之中,并沒有太多的不適應(yīng)。
最不適應(yīng)的其實是現(xiàn)在的名字,在他一歲的時候,京都的伯爵大人寄了封信來,將他的名字取成:范閑,字安之。
這名字不好,聽上去很像他原來家鄉(xiāng)里罵人的話——“犯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