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只有一片朦朧的淚意，黑漆漆又暗沉沉地泛著水光，好像一塊發(fā)不出光的天空。

劉懷垂著頭跪在白柳面前，仿佛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傀儡，上肢被頑皮的小孩不經(jīng)意間扯掉，只剩下一具直不起腰來的軀干在被扯掉了傀儡線之后，委頓地蜷縮在原地。

眼淚已經(jīng)流不出來了，劉懷空洞地睜著眼睛，他的臉上是交錯縱橫的淚痕，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離他很遠。

潮氣氤氳的病房和那個暗無天日的小鄉(xiāng)村在他面前漸漸重合，劉佳儀臟兮兮又乖巧的笑臉是他唯一能見到的，不同于其他東西的景色。

她在山野間赤著腳奔跑，在堰塘旁嗅聞野花野草，然后在劉懷緊張的呵斥聲中劉佳儀轉(zhuǎn)過頭來對他笑。

劉佳儀彎起看不見的眼睛，仰著小臉大聲地叫他哥哥，張開雙臂向他飛奔而來，像一只小鳥，一只蝴蝶，一個不知道自己在發(fā)光的太陽。

一個多么莽撞又天真的小女孩，她滿是傷痕地落入劉懷的懷里，身上全是被毆打過后的痕跡，劉懷哽咽著撫摸劉佳儀的發(fā)，說馬上，馬上哥哥就能考出去了！你再為了哥哥堅持一下！

而劉佳儀溫順地靠在他的胸口上，聲音很輕很輕地說，佳儀會為了哥哥堅持下去的。

劉懷背著劉佳儀在一個大雨滂潑的夜里從山里走了出來，從那一天起，劉懷就發(fā)誓要讓她看不到世界上的任何黑暗，要帶給她最光明的未來，要對得起她為自己付出過的東西。

他們都擁有自己最痛恨的男人的血脈，又靠這惡心的血脈彼此聯(lián)系相依為命，磕磕巴巴又膽戰(zhàn)心驚地依偎著長大了。

劉懷對劉佳儀說，哥哥和妹妹一同經(jīng)歷過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對方的手。

劉佳儀是他最重要的人，劉懷愿意為了給她一個光明的未來而在這個恐怖的游戲里茍且偷生，愿意為了她做張傀的一條走狗，拿起匕首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愿意為了她去死。

可她還是騙了他。

就像是他當初騙了劉佳儀一樣，劉佳儀也騙了他。

劉懷恍惚地想起一張臟兮兮的，藏在床下的劉佳儀的臉……這難道是報應(yī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