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聞闕產(chǎn)生交集,應(yīng)在沉家詩會。無法再往前猜了,畢竟詩會之前你與沉知嬰很少往來,與我的私情也才剛剛開始?!?
提及“私情”二字,季桓語氣微諷。
姜晏對著裊裊酒霧發(fā)了會兒呆,點頭:“是,詩會時,我第一次與他交談。”
可是推斷這些事情有什么意義呢?
姜晏道:“你說過,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我的秘密了。”
季桓臉上的笑容似乎漂移了一下。在短暫的空白過后,變成異常明顯的冷漠。
“我的確不關(guān)心你的私事。”他停頓片刻,“我找你來,是為另一件事。姜五,我且問你,你確定要放宿成玉上朝彈劾太子?”
姜晏倏然起身。
“你知道了什么?不,等等?!?
她咬住手指,大腦瘋狂運轉(zhuǎn),“……是了,宿宅里肯定還有你的耳目。之前你說全撤了,你騙我?!?
季桓沒有否認。
要想保持耳清目明,探聽四方訊息,他習(xí)慣于在各家各戶安插眼線。
宿宅這些日子不太平,宿成玉的性命幾乎懸于半空。直到姜晏說服陵陽之后,宿宅周圍的埋伏才逐漸減弱,沒了那種喘不過氣的逼迫感。
這種細微變化,宿成玉未必能發(fā)現(xiàn)。
但季桓發(fā)現(xiàn)了。
“鄭春海協(xié)同姜榮昌挪用錢款,助太子貪墨金銀拓寬人脈……這種事并非秘辛,其實上頭那位也知曉一二,沒有鐵證便放過去了。”季桓表情嘲諷,“官場無至清之人嘛?!?
“此次宿成玉攜有書信證據(jù),恰逢天子患疾,疑心甚重,此時彈劾太子是最好的時機?!苯舆B多日無法起身上朝,大熹的皇帝產(chǎn)生了隱秘的惶恐,總覺得前朝要變天。司晨和陵陽比較聰明,見天圍著皇帝表孝心,眼淚說來就來,唯獨一個太子不開竅,忙于堆積如山的繁瑣政事——這么一來,皇帝對太子更為不滿。
“聞闕護著太子,因而不希望宿成玉上朝?!奔净刚J為宿成玉被刺事件的幕后真兇是聞闕,“我不知道你怎么說服他的,但你竟然想放宿成玉上朝……姜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姜晏下頜繃緊:“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奔净该嫔蠞u漸浮現(xiàn)奇異的微笑,他放緩語調(diào),“姜五娘,你不知道?!?
“你的聞闕也不知道?!?
“而我知道……”
“鄭春海,姜榮昌乃至太子……他們犯的事,何止搬權(quán)貪墨?!?
“姜五,你的父親……”
“在太子的庇護下,協(xié)同鄭春海私鑄惡錢。此事已進行四年?!?
“四年間,民間因惡錢而苦不聊生者,數(shù)不勝數(shù)。因惡錢而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季桓站起身來,逼近姜晏。
他身形高大,擋在她面前,便是一片濃重深沉的陰影。姜晏仰起頭來,只記住陰暗光線中蘊著冷光的眼眸。
他字字如刀。
“姜晏,不是所有要告的狀都得寫在奏疏里的。能被外人窺探的書信證據(jù),也不一定是完整的證據(jù)。宿成玉博這一回,怎可能只告一個貪墨之罪?”
“私鑄惡錢動搖國之根基,天子痛恨久矣?!?
“宿成玉上朝面圣,定會揭開此事。屆時,太子之位決然不保,鄭春海死罪難逃,而你的父親,恐怕剝奪爵位落得白身也不夠。你的家……又將如何?”
“姜晏?!?
“你能放宿成玉上朝么?”
“你敢放宿成玉上朝么?”
“你是否能夠像上次一樣冷眼旁觀,知情不報,讓犯罪的生父下詔獄,讓姜氏大傷元氣?”
咄咄逼問的季桓,抬手捧住姜晏的臉。他的手很冷,像冰一樣冷??伤难凵駞s很軟,軟得輕佻散漫。似乎有千萬柔情聚在眼里,深秋的冷風(fēng)一吹,就吹散了。
“晏晏……”
他念了這久違的愛稱,隨即嘻嘻哈哈笑起來。
“這回輪到你了?!?
“你是否要像我一樣,大義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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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錢:可簡單理解為分量不足或造假的錢幣,非官方鑄造,流入市場會造成經(jīng)濟破壞甚至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