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郡甚遠(yuǎn)。長途跋涉無疑枯燥乏味,隊伍起初的昂揚氣氛,逐漸消磨成單調(diào)的疲憊。
唯獨有個活潑俊秀的少年郎,整日跑來跑去找樂子,半點沒有消沉的模樣。摘冬日枝頭凍住的野果,捉山里覓食的野兔野雞,還攛掇聞相的侍衛(wèi)們幫著他掏蛇。
這少年,據(jù)說喚作葉研,算是聞相身邊的死士。然而觀其樣貌,實在不像有習(xí)武的底子,年紀(jì)又小,在葉字輩里排老幺。其余的葉姓侍衛(wèi)都對他很是容忍,為首的葉舟大人也常常陪他捉兔玩雪,氛圍之友好,難免勾人會心一笑——想必是最小的弟弟罷,感情真不錯啊。
太常卿頗為喜愛這鮮活的少年。
他早已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jì),每每看到葉研,便不由想起家中諸多小輩。葉研呢,也愛往太常卿身邊湊,爺爺爺爺?shù)亟?,給他送野果和烤兔肉。沒過幾天,兩人便熟識了。
太常卿做了一輩子學(xué)問,脾性溫和寬宏,也不跟小輩端架子。他將葉研看作小輩,笑呵呵地答謝贈禮,休憩的時候,常邀葉研坐下閑聊。閑聊的話題雜七雜八,從讀書情況到風(fēng)土人情;太常卿容易犯老毛病考問學(xué)識,這時葉研就皺起鼻尖很是為難地左顧右盼,央他講些有趣的見聞。實在混不過去了,葉研竟敢請聞闕過來襄助。
“大人,大人救我!”
少年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蛇肉羹(葉舟做的),格外真摯地懇求聞闕,“鹽鐵論的問題我真的答不出來?。 ?
這種情況不止發(fā)生一次。起初眾人驚詫吸氣,覺得葉研實在大膽妄為,見聞闕起身坐到太常卿對面時,都懷疑自己眼花。后來大家都習(xí)慣了,一看葉研帶著貢品往聞闕身邊蹦,便笑嘻嘻地喊他:“葉小郎君又被難住了!”
葉研扭頭給他們做鬼臉。
年幼的少年不似其他死士神情冰冷僵然,喜怒皆形于色,高興了隨口夸贊生氣了就兇人,莫名其妙和許多人打成了一片。
脾氣難以捉摸的國師,竟然也對他態(tài)度和藹。
葉研捉兔子,掏鳥洞,十回有四五回國師也跟著湊熱鬧。當(dāng)然國師是不可能親自動手干活兒的,總要端著羅盤掐算半晌,煞有其事地告訴葉研哪個位置最容易捕獵。
道中休憩用飯時,太常卿與葉研聊天,葉研搬聞闕當(dāng)救兵,國師也要擠過來插話。國師于道法易經(jīng)頗有研究,精通六爻,因而能與太常卿談得盡興??上~研聽這些只會頭暈發(fā)困,聞闕便命他去車輿整理書信卷冊。
待夜深人倦篝火暗紅,或者車隊起行征鐸叮咚,聞闕回到車?yán)?,一身煙火氣擁住困倦的葉研。
葉研——或者說姜晏,這時往往睡得半夢半醒,她迷迷糊糊感受著臉頰耳垂?jié)皴Φ挠H吻,偶爾回親一下,口齒不清地抱怨:“國師好煩呀。”
是的,隨著時日流逝,姜晏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國師的妖邪美貌,厭煩于他話嘮纏人的本質(zhì)。
“嗯?!甭勱I心情又好了一點,“你不用搭理他。嫌煩就上車休息?!?
姜晏騎不了馬,平時趕路,她可以鉆到葉舟葉椿的車?yán)锶?。這車輿本是給侍衛(wèi)們安排的,用于輪班休憩,其中一架便成了姜晏的專車。葉舟外表冷酷做事卻很細(xì)致,給車?yán)镤伭塑浱很泬|,還準(zhǔn)備了一罐姜片,防止姜晏暈吐。
但姜晏更喜歡呆在聞闕這邊。白天不方便,晚上混上車要容易得多。當(dāng)朝許多貴人好南風(fēng),為免產(chǎn)生奇怪的傳聞,聞闕車輿周圍防守甚嚴(yán),不會教人輕易瞧見上車下車的動靜。
“又下雪了?!?
姜晏聞見新鮮的雪的氣息,“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到陰山?!?
冬日遠(yuǎn)行并不容易,遇著偏僻的地界,無法在驛站投宿不說,有時還得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