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國庫錢糧,如何不算動搖根基?”
很突兀地,從旁傳來清朗高亢的聲音,幾乎完全掩蓋了宿成玉最后的言語。宿成玉瞳孔驟然收縮,扭頭望去,便見季桓不緊不慢走出行列。
明明此處是最為肅穆莊嚴的朝堂,烏發(fā)含笑的青年卻仿若閑庭信步。朝宿成玉看過來的眼神,有著虛偽的包容。
……仿佛看待一個不懂事的友人。
下一刻,季桓端正顏色,對著天子痛心疾首道:“決曹如此膽氣,臣甚為敬佩!此情此景,臣又怎能裝聾作啞,明哲保身,容忍國之蠹蟲混在這滿朝賢良之中!”
其聲飽滿堅定,感情充沛,震得眾人愣怔。
宿成玉頭皮炸了起來。
不對。
不對。
不能讓季桓說下去!
“等……”
阻攔的話語尚未成型,前方的青年長跪在地,大聲道:“臣彈劾水衡都尉黃宸,借職權(quán)之便施壓少府,暗中接管陰山郡城池修繕要務(wù),且利用俞縣金烏塔重修工項,大肆攬財中飽私囊!陛下您先前親自批復(fù)的錢款,經(jīng)黃宸之手,層層盤剝,至俞縣不過二三!”
站在行列中的黃宸驚呆了。
須臾,他反應(yīng)過來,嘴唇直抖:“豎子安敢污蔑!”
說著便也跪了下去,急切懇求天子明察,“陛下,臣怎會行此腌臢之事……”
眾臣起了騷動。細碎的竊語流傳開來。
聞闕眼睫微動,視線淡淡掠過所有人的臉。他看見了不安茫然的太子,神色難看的姜榮昌,也窺見了三皇子怪異不解的擰眉表情。宿成玉站在中央,仿佛一個被遺忘的物事。
“陛下!”
宿成玉上前一步,提高聲調(diào),“臣尚未說完……”
咣咚!
放置于龍案的青銅鎮(zhèn)紙,被天子狠狠砸落地面。眾人立即噤聲,滿朝死寂。
黃宸盯著距離膝蓋不到兩寸的鎮(zhèn)紙,眼珠子僵然不動。
皇帝動怒了。
真真正正的,怒不可遏。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推開攙扶的宮侍,冷冷俯視著黃宸與季桓:“你,你們,現(xiàn)在隨朕來,把事情說清楚?!?
視線一轉(zhuǎn),又落到聞闕身上,“勞煩左相與朕同行?!?
這便是要退朝了。
宿成玉張嘴幾次,總算發(fā)出聲音:“陛下,臣尚有要案啟奏……”
上首的皇帝瞥了他一眼,顯然有些不耐煩。
可是為什么會不耐煩呢?
就算黃宸突然被指認貪墨,如何比得上先前太子等人的罪責?
為何天子能憤怒至此,甚至不打算繼續(xù)朝議?
為什么?
宿成玉想不明白。
他在發(fā)冷,心臟陣陣緊縮。
不能讓天子就此離開。不能讓朝議草草結(jié)束。
他不可能有下一次說話的機會了。
“陛下!”宿成玉干脆摒棄了禮節(jié),直接拋出重話,“臣要彈劾清遠侯協(xié)同大司農(nóng)私鑄惡錢,太子為其庇護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