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岑丘駕馬在城郊轉了一圈,最后循著疾馳的馬蹄印,找到了一戶農(nóng)家外。
小院的門此時已經(jīng)被撞開,一匹來自國公府的馬在雪中垂著腦袋嘶叫,院中那座屋子門戶大門,濃郁的血腥氣混合著眸中惡心的肉香被風雪裹著,沖了出來。
謝岑丘皺緊了眉頭,毫不猶豫沖了進去。
“軟軟?”
他的吶喊在進屋后,戛然停止。
陰暗陳舊的農(nóng)家屋舍內,灶房中一只大鍋冒著熱氣,而一旁鮮血濺射,兩具被開膛破肚的尸體橫倒在地,面容驚懼,腥臭的血紅淌滿了泥土地面。
剎一副血腥的修羅場。
而在一片血污之中,一位纖瘦皎然的少女亭亭而立,手中長劍血珠滑落,半身被鮮紅染紅。
似是聽聞門外的呼喚,她緩緩回過頭。
陰暗的屋內,光源都來在門外的雪光,凜冽的風雪刮過門邊俊美的青年,呼嘯著卷入屋內,將血腥氣攪成一團,直沖而出。
少女微微側頭,潔白的面龐上是噴濺的血色,如嬌花月華的容色,此時毫無波瀾。
那雙從前剔透晶瑩的眸子,再沒有一絲依賴于濡慕,冷冰冰地注視著門外闖入的男人,毫無感情。
謝春曉的劍術是謝岑丘教習的,劍術與詩禮都是世家子弟的必習課業(yè),那柄劍也是謝岑丘送予她的。
謝岑丘心臟驟縮,面色煞白地看著眼前的少女,顫聲:“軟軟?”
春曉歪了歪頭,勾唇一笑:“謝岑丘?”
謝岑丘險些扶不住門,他幾步走到她身邊,將她的劍奪過,抬手撫摸她臉上的血色,嗓音沙啞,“軟軟,發(fā)生什么了?”
她從未這么冰冷地連名帶姓叫過他。
少女松手將劍被他拿走,嗓音像是逐漸回暖,恢復理智,她垂眸輕聲叫:“小叔叔。”
謝岑丘心尖發(fā)顫,將她摟入懷里,“無礙無礙,不過兩個賤民,軟軟不要怕。”
他看到了鍋中烹飪的是什么,那是一個四肢健全的小孩,不過兩叁歲,被煮得皮開肉綻,面目扭曲。
春曉睫毛扇動,滾落一滴眼淚。
她不知道,如果她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小春岙是不是也被像這個小孩一樣,被活活地燙死。或是在那個缺水的饑荒年代,生吃活剝,還是烤死了……
謝岑丘不知她在想什么,只以為她害怕了,將她摟在懷里,不斷輕聲安慰:“軟軟,不要怕,有小叔在,無人可以傷害你。小叔叔會保護你,小叔叔一輩子都會將軟軟護在懷心?!?
春曉閉了閉眼,將那些虛無縹緲的想象散去,回抱住謝岑丘的腰,低眸掩中神色,輕聲道:“小叔叔不會覺得,軟軟下手太過狠毒了嗎?”
謝岑丘掃了一眼狼藉的農(nóng)舍,將身上的披風解下,將她裹好,“天子腳下,竟有烹食幼子的人魔,天理難容。軟軟心善,他們死有余辜。”
他看到懷里的少女仰起面,用一雙烏黑的眸子看著他,眼瞳里滿滿都是他的倒影。
謝岑丘不禁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我在?!?
春曉扇了扇睫毛,他才像是燙到一樣,連忙將她抱起,抱到馬上。
駿馬飛馳,春曉被裹在溫暖的披風內,一路沉默。
——
回到府后,宴席還未結束,春曉梳洗了一番,被謝岑丘帶去了前廳。
此刻前廳又是另一番模樣,那些男男女女不再姿態(tài)松散,而是端莊了許多。
概因為,上位上,陛下來了。
春曉跟著謝岑丘見了禮。
“這位便是謝家小小姐了?”
主位上的男人叁十來歲的模樣,一身明黃長袍,容貌英俊貴氣,含笑詢問身旁的謝關元。
謝關元點了點頭,介紹了番。
春曉微微抬頭,看向上首那個男人。
才沐浴過的少女,發(fā)髻并未盤的完美,松松散散地垂下一些,帶著蔥郁的水汽,身材纖弱,白生生的一張小臉,眉眼出塵,靈氣逼人,紅潤的唇瓣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美得令人屏息。
陸慈掌中酒水蕩起輕波,仿若男人心內無人知曉之處,心湖攪亂。
她直直看著他,陸慈也未移開視線,也未呵斥她不懂禮數(shù)。
直到謝關元忽然收聲,謝岑丘側身擋住了她。
春曉垂下了眼睛,坐在謝岑丘身旁,不再出聲了。
令人愛上她,尤其是令一個男人對她產(chǎn)生興趣,這是很容易的事情。
“謝小姐,今年幾歲了?可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