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偏頭甩開了她的手,低低笑了兩聲,屏息注視著她的眼睛,最后倒退兩步靠在了身后的門邊。
“娘娘,在您的眼里,在您的人生里,我陸拂究竟是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我年幼無勢,您不將我放在眼里,我理解您;我登基為帝,卻不能主政,您看不見我,我可以忍受;如今朕大權(quán)在握,那群你珍重的賤男人,在我手下如豬狗一般隨手就能屠之,為何您還是不肯將我放在眼里?”
“我不過是遲到了十年,可是我從沒有停過奔向您的腳步。謝春曉,你從未疼過我,你能不能看看我,能不能看看我?阿拂夜夜睡不著,夜夜都在思念您,而你夜夜春宵時可曾有一刻想起過我?誰也不是天生的壞種,母妃,我還小,我才十六歲,我現(xiàn)在是個壞孩子,是個暴君,可是我能教好的。只要您細(xì)心陪伴我,告訴我何謂善惡,何謂是非黑白,我都肯去學(xué)……我一定能如你所愿做個善良仁慈的帝王。”
“可你殺了謝岑丘,你叫我如何原諒?”春曉將旁的珍寶架推翻,瓷瓶玉器紛紛墜落,砸在陸拂身上。
陸拂避也不避,他的額頭被砸破了,鮮血蜿蜒而下,眸中愈顯陰鷙,“我只是……我只是嫉妒他。想一想母妃自小在他身邊長大,長久相伴,與他情誼深厚,朕就妒火難忍,我控制不了自己。況且,謝叁郎本就在那一次墜下城樓后,被護城河中的機關(guān)重傷,即便朕不對他動手,也活不了幾年?!?
“那司庭呢?他府中那些毒酒和白綾也是你賜的?”春曉轉(zhuǎn)身去內(nèi)室。
陸拂愣了片刻,便緊跟而上,“盡管我威脅了他,可他也沒有屈從啊……莫非,莫非那賤人來找你告狀了?”他一臉怒容,殺氣騰騰。
春曉自柜中,抽出一條長鞭,反身一鞭抽向他。
陸拂下意識躲避,又直直站穩(wěn),他眸色扭曲偏執(zhí):“母妃對那些野男人最容易心軟,只有對我才心硬似鐵,他們?nèi)羰强蘖耍阋欢ㄐ奶?,可我哭得那么大聲,您卻還要用鞭子抽我。您就只逮著我一個人欺負(fù)!”
“在你六歲還是幾歲那年,將木榮月推入冰湖,險些害了他的性命,我就是用這條鞭子教訓(xùn)的你。你可還記得?”春曉撫著手中長鞭,凝眸看向陸拂。
他暗自咬牙,掀袍角跪了下去,“母妃要打要罵,我沒有二話。等你消了氣,我倆的婚事,一樣要辦。一個封后大典毀了不算什么,朕還能再辦十個二十個,余生漫長,朕陪你慢慢來?!?
陸拂垂著眸,心內(nèi)發(fā)冷,他豈止將木榮月推下冰湖,在離開大梁后,他便令私軍殺了那個賤人,將那賤人的腦袋砍了,凡是膽敢染指她的雜碎,陸拂一個也不會放過。
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睛,臉上掌摑的痕跡通紅,放軟嗓音,“母妃要兇吹眠,就兇吧,反正,我就是您的一個出氣包。”
這個關(guān)頭還撒嬌,春曉氣紅了眼睛,啪啪啪叁鞭子抽在他身上。
“疼,疼死了,朕要疼死了,嚶嚶嚶……”
春曉的鞭子差點拿不穩(wěn),“叫什么叫?方才和我咆哮的大梁天子呢?你的骨氣呢?”
陸拂背后的單薄錦衣被抽開,露出染血綻開的皮肉,可見她一點沒留手,可是他卻像是感不到疼痛,放軟嗓音,輕輕說:“朕沒有骨氣,朕卑微到地底下了,吹眠也不想要當(dāng)大梁天子了,就想和母妃天天在被窩打滾?!?
“啪——”又是一鞭子,他受力踉蹌了一下,又咬牙穩(wěn)住。
春曉冷笑一聲:“這一鞭是替謝岑丘抽的,打你不分善惡,枉害我小叔叔性命?!?
又一鞭落下,“這一鞭,是為大梁百姓抽的,打你身在其位,卻滿腦子私欲,未能造福子民?!?
再一鞭,“這是為陸氏皇族列祖列宗抽的,打你罔顧人倫,大逆不道,囚母犯上,背德叛逆?!?
這句話落下后,陸拂一聲也不出了,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后背鮮血淋漓,額頭血痕不干,他輕飄飄笑了一下,“只有這點,你就是將我打死了,我也不會改的。我聽不見?!?
“聽不見我就寫下來,掛在你案頭,給我日日盯著看?!?
“母妃忘了,朕八歲那年,就瞎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