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良一瞬如同置身深潭泥沼,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半分。
一直糾纏困擾他,讓他對她切齒中又藏著懊悔,眼見著她從他手底下逃脫的事,究其原因,竟是因為他自己!
就像是被無數(shù)只螞蟻反復啃噬著他的心房,悔痛交加讓他根本不愿意承認這是真的。
他的目光反復在她臉上逡巡,想尋找一線破綻??伤纳駪B(tài)鎮(zhèn)定,黑瞳映照著他的人影,不躲不避,他發(fā)現(xiàn)不了一絲欺騙的痕跡。
“那你為何不來求我,讓我停手?”
他在她面前的游刃有余被盡數(shù)打破,向來處在上風的他雙眸間透出了隱約的惶惑,是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脆弱。
但她卻還沒放過他。
“我為何要求一個讓我的家族支離破碎的仇人?”她的兩粒漆黑的眼珠宛如水洗,映出里面無波無瀾的碧湖。
“仇人?仇人!”秋明良把這兩個字放在嘴邊嚼碎又吞咽,默念了幾遍,驟而嘲諷一笑,貼在她面頰上的手指力度重了些,把她嬌嫩飽滿的臉頰壓出了一個小小的凹陷,“在你眼中,我就是一個讓你深惡痛絕的仇人?!”
“你父親為何能保下性命,還不是我第一時刻把他貪墨的證據(jù)攔下了!”他咬牙切齒,分明是幫她,卻能表現(xiàn)得像個惡人,也就只有秋明良能做到了。
她微微蹙了蹙籠煙眉,秋明良不由放松了手指上的力度,吸了口氣壓下激蕩的情緒,高挑的眉梢放下,眉眼再度溫和下來。
“從前的一切都一筆勾銷,你嫁給我,我護你一世平安,甚至你的父親兄長,想再度起復,都不成問題?!贝藭r的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體貼溫柔的表哥,淺灰色的眸子里滿是對她濃稠的情意綿綿,話語中都帶上了纏綿甜蜜的情絲。
她卻早已不是那個仰慕他歡喜他的表妹了,她的神情認真又誠懇,一字一頓地喚他的名字,“秋明良,我是俞家的女兒,是你嫡母的親侄女,我們不可能好好過一輩子。你對俞家做的事,俞氏對你姨娘做的事,無論哪件,我們兩個誰都忘不了。”
“別再勉強互相糾纏了。”
他臉上的溫柔一寸寸龜裂剝離,露出狠戾的兇態(tài),如水與火的矛盾。
他似乎想說很多,想對她做很多,但目光落在她高聳的肚子和虛弱的眉眼時,又全被他狠狠壓回去。
最后,他只是俯下身,在她臉頰上貪戀又帶著勢在必得的撫弄,“別想著逃開我,就算一生一世互相折磨糾纏,你也得待在我身邊?!?
在楊巍第叁十六次看向廂房門口的時候,秋明良終于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神情陰沉晦暗,眾人來不及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什么,就見得桃香也隨著他走了出來,恭謹?shù)爻瘲钗〉溃骸皸畲笕?,請。?
楊巍步伐沉穩(wěn),步子卻邁得十分大,與秋明良擦肩而過,帶起一道夾雜著熱流的風。
衛(wèi)淵的鷹眸里滿含急切,姜紹鈞面色更冷,秋明良瞥了其他叁人一眼,他也不曾離去,兀自坐在了茶桌旁。
已經(jīng)步入廂房內(nèi)的楊巍此時卻無心顧忌這些人的心緒,在屏風前放輕了步子,緊盯著視線范圍內(nèi)一點點現(xiàn)出的床榻。
她如一尊水晶雕砌的易碎珍寶,脆弱地臥在床褥之上,透徹的眼眸隨著他的走近轉(zhuǎn)動,最終停在他的臉上。
楊巍拉過一旁的矮腳凳,躬身坐了下來,讓她不用再仰著脖子看他。長手長腳的他坐在矮凳上顯得有些拘謹,他偏偏依舊坐得身板筆直,膝蓋屈起的弧度也宛如測算過般精準。
“身子如何了?”話音出口,他才察覺到喉中干澀,輕輕吞咽了一下。